第二百四十四章 珠泪凝
织梦云2017-08-03 13:193,260

  你杀了我吧。

  这句话,他听到过许多次,但这样对他说的,却仅仅有她一个。

  在他成为王之前,不会有谁对他这样说。

  在他成为王之后,没有谁敢对他这样说。

  唯有她,不管他是在何种地位,不止一次地让他,动手杀掉她。

  第一次听到时,他是个一文不名,不被人鄙视唾弃,却也不被高看一眼的普通冥族,站在她的眼前,很认真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满腔的抱负。

  “父亲说,你是很有本事的。有你,我能坐上冥界的王位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试试看。”她的脸上绽放着紫色朝颜般充满生气的笑:“如果成功了的话,我不需要封爵赏位——冥王的姐姐,这身份已经足够让我自豪。失败了,你就将我杀掉吧——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但从我答应你的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的王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在那时,源自真心的眼泪从脸颊流淌下来。纵然沧海几度桑田,他不再是那个少年,渐渐无法再回想起曾经的感觉,只偶尔,泪水涌出的瞬间,感动的暖意仍留存在心魂之间。

  但他到现在,忽然发觉,他不是他,她也同样不再是她。

  过去的她对他也会开过分的玩笑,如今却根本是单纯鄙夷的辱骂耍弄。

  叩击他柔软角落的话语,不知不觉,也已成了她请求他赦免的要挟。

  纵然冰封的魄被融化了些许,他却没有立刻松开捏住了她的手,反而露出了残忍的的一笑:“凝魄,你……又在激我了呢。”

  “啊,是,我是在激你。不过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奏效?”

  凝魄咳嗽,又被捏着腮,声音有些含混,但嘴角的弧度,仍是微微上扬,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这笑容将帝沙深深刺痛了。

  明明他是掌控者,被制住的是她,她的从容却仿佛是她对他下了命令,他不过是乖乖在听她的话罢了。

  “是不大奏效了呢。若你是始终乖乖听我的话,什么错都不犯的话,你的话或许我能听进去一点,让你过两天平静日子。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背叛我——”帝沙的指甲嵌在她的肉中:“感情是会被耗尽的,哪里都不存在能用一辈子的免死令。你让我杀你,那我就杀了你——最终尊重了你意愿的我,也算不上薄情。”

  “哦,是呢——想到有些家伙被你折磨得想死都死不成,你肯干净利落地杀我,还真是我的福气。”凝魄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谢谢你,帝沙。”

  到了这个时候,她出口的,都不是求饶的话,而是早看透了生,能迎接死的坦然。

  “我还没看过你痛哭流涕的样子,要是看到,心情愉悦,不定就会改了主意。”帝沙咬牙道:“即使这样,你还是坚持死去,不说软化让我放了你?”

  “求饶这东西,没人教过我,我也不会。再者说哭过喊过,你还没能放了我,我不但丢了性命还丢了脸面,何苦来哉?”凝魄淡然:“我被你吊的难受死啦!要动手就快点动手,磨磨蹭蹭可不是男儿本色。”

  “好,好好好!”帝沙连说四个“好”字:“凝魄,有骨气。给你台阶,你也不下。自己选的路,便莫要怨我恨我!”

  帝沙血色的眸子变得更红,水蓝的光芒覆住他的周身,为本寒凉的界境添了一丝血腥的杀气。

  凭谁一眼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动了杀死凝魄的念头。

  嘉晨定定地望着帝沙掌心的绝情针凝成银色的光球。

  凝魄消耗了法力,身体正脆弱着,这样的攻击打在她的身上,想必她瞬间便会魂飞魄散——而他,还没有学会聚拢残魂的法术,但凡她化作荒魂散落在天地间,他是没有办法将她凝合的。

  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冥族,更不是会轻易露出恐惧的冥族。

  除了在木羽居、牢狱中面对被黑气吞噬或是鲜血淋漓的心木,他害怕过,就再不曾有任何事让他畏惧。

  但想到他也许会如心木失去散羽一般,永远失去凝魄,他忽然间就颤抖了起来,名为“害怕”的感情将他整个吞噬。

  我为什么会颤抖得这么厉害?

  我为什么会流这么多冷汗?

  难道说,我真的不知不觉,在意她在意到这样地步,将她绘在心上,只要一牵扯上她,心口就会疼痛吗?

  在心木离开冥界,散羽调侃他们的时候,他明白他和凝魄之间早就动心。不过那些时候,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准确的度量——也许,他是为自己还未能学有所成,多少还是回避了真实。

  太过强烈的刺激终于让他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自己隐瞒的地步了。

  他迅速地,毫没犹豫地,在思绪里给了自己的疑问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我是如此在乎她。

  不是单纯的尊敬或者仰慕,还包含着一种守护的欲望。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的个性——看似粗鲁冷漠,派慵懒懒管闲事的模样,实则温柔纤细,一旦向谁承诺了或是择定了线路,便会想尽办法去贯彻的个性,毫无疑问,他是相当喜欢的。

  她的容貌——这等表象虽不值一提,但她确实长着一张艳丽无双的脸蛋,却也不容置疑,单凭她的美貌,足够让许多魂灵对她无端生出好感。嘉晨并不是单看外表的浅薄者,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很中意她的长相。

  他从没有付出太多,仅仅和过去一样做做杂活,偶尔配合她演演戏,逃避怀疑的视线,满足她喜欢恶作剧的心。她却不遗余力地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将他的不足之处指出来,手把手地直到他彻底明了为止。甚至也不顾自己的危险处境,还可能遭到唾弃与埋怨,去保护他的心木大哥。

  绝丽之颜配上在他眼中几乎没有缺点的通透明澈的魂魄,对他好,对他崇敬者好,处处为他着想——他就是和这样的一个女子朝夕相处。

  这样,还不对她动情,还不对她爱若性命,才是异常的吧。

  让她这般死在眼前,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到的话,无论受多少惩罚都不足以抵他的罪孽——就算死亡的血也不能冲刷。

  那样的他,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完全没有死去的资格。

  他停止了思考,不顾冲开穴位的伤害,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帝沙的胳膊。

  “住手。”嘉晨不带感情,用命令地口吻道:“有我在,你就不可以杀了她。”

  冥界的冷风吹动着他凌乱的黑发,血从被钉住的穴位中流淌下来,滑出殷红的细流,透过深紫的衣装都看得出刺目的血迹,撕裂的伤口,仅看上一看都会觉得痛,反是嘉晨自己的脸孔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扭曲,反用凛然的眼瞪着帝沙,大有要和帝沙同归于尽的架势——尽管他受了伤,聚积起的法力并不足,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般。

  帝沙怔了怔,有一瞬间的失神。

  如果在他的眼角点上一颗泪痣,简直就会让人怀疑,这是否根本是心木的幻影叠加在了眼前这个四阶冥族的脸上。

  这完完全全,就是心木的眼神,心木的表情。

  他很欣赏,又很厌恶的,想学而学不来的——那哪怕打了败仗,也看不出一点沮丧败意的威仪姿态。

  和他并肩战斗时,他的那副样子,比帝沙说多少话更能鼓舞士气。但在天下安定的时候,则看着就有些碍眼。

  他方才对凝魄说的——期待从不掉泪的她嚎啕大哭一场,并不是玩笑,而是某些经历造成的扭曲,让他真的很乐于去看坚硬的玉石被砸成碎片。当昔日冷冽而骄傲的心木变成了完全相反的窝囊样子,在他的脚下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呜咽求饶,源自内心的愉悦感让他比吃了珍馐佳肴还要开心。

  然而现在看到嘉晨时,仿若他好不容易毁灭的琉璃镜又自行拼合完整,嘲弄似的映照着他的脸孔。

  “哈,我本来以为我把心木弄坏了,他定是再起不能了。凝魄你倒好,去给那废人疯子活着的动力不说,还真把这赝品朝着真迹的方向描了。”帝沙盯着掌心中的针刺球:“如此看来,如果我要了他的命,也许你这犟骨头,就肯软下来了……”

  “无论是我,还是她,你都杀不了。奉劝你一句,最好现在快点把我们放了,别让我们的伤加深,否则,惹到了大麻烦可是你自找的。”嘉晨蓦地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更为从容:“如果您能对付得了玺颜殿下,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哈?玺颜?我知道他就是个莽夫,但他会为了凝魄这个三界无明和你这个四阶冥族与我冥族动手吗?你未免也太高看你们自己了。”帝沙嘴上说得满不在乎,但眼神显然有了迟疑。

  “玺颜殿下给了我们两块免死令牌的事,你不知道吗?”见帝沙满脸疑惑,嘉晨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你的眼线多么忠诚,看来也对你有所隐瞒了——或许单纯只是因为她太笨太健忘,分不清主次所以忘了说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四十五章 心心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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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若幽雪梦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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