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蛇女。”凝魄笑，牙齿上泛着森森绿光：“你不怕……”
“啊啊，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那个什么空对你怎么样了。还好还好，不是你有事就好。”嘉晨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无意识的言语打断了凝魄的发问。
凝魄怔了片刻。
比起我的模样，竟然先关心我的安危？这小子真奇怪。
或者，这也是本能反应的一种？只先看我是否受伤，并未注意到我的怪样子？
“悬着的心放下了吧？气也顺完了吧？”凝魄幽幽笑道：“敢不敢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呐？”
嘉晨听话地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了那双幽魅可怖的紫瞳，也看清了她略有些狰狞的面容。
“嗯，我正在看，很紫，很亮。然后呢？”嘉晨认真地问道。
本来就大张着嘴巴的空将嘴巴张得更大，为了呼吸，甚为惊诧。
凝魄亦是愣了愣，挑起嘴角道：“除了这些，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硬要说的话……”嘉晨思虑了片刻，答道：“更像蛇了，还蛮可爱的。”
“可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吗？我的眼睛，我的样子，我说话的声音，我身上流淌的每一丝气息？你就没一点点畏惧吗？”
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连串发问，声音提高了，扼住空脖子的力道却分明变小了。
“啊啦，我这么努力，还是耽误喝药的时辰了吧，不然怎么会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呢？”嘉晨随便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刚才冲进来的时候有点着急，药和饭都落在瀑布外了。我出去取，给你热热。你要想锻炼臂力就继续举这丫头，累了就放下来歇歇，反正不要再把我关在外面了。现在都说胡话了，再不喝药发疯了乱破坏东西我还得收拾屋子。”
他说完想跃将出去，凝魄手一松，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眼前已开始泛黑的她一落下，便得到了救赎一般，剧烈恣意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
凝魄身子一旋，一掌拍在嘉晨的肩膀，将他拍落。将他的身子扭着面向自己，同时将自己的脸凑近，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獠牙冰冷的光透出直入心脾的寒意。
“蛇女，你干吗？那里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咱们看呐，你就这么样非礼——啊不对，男宠和主人似乎之间用这个词不准确，嗯——那就调戏！你当着另外一个女子的面如此调戏我，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凝魄盯着他，不言语。
嘉晨眼珠一转，忽然做出恍然状，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一口，毫无感情地道：“拿你没办法，就算是想要胡闹的话，也要把药喝完再说嘛。”
“你——”凝魄难以置信地蹭着脸颊：“你竟然还能如此淡然……”
“其实我内心还是抗拒的。不过——总被你逼着，已经习惯了嘛，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呢。”嘉晨露出天真而无奈的笑容。
“可是——以前你面对的是那样的我，现在——却是这样一个——”
凝魄的声音轻颤着。
“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嘛。”嘉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摇了摇头：“你今儿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说的话我都听不大懂呢？”
当他的手按在她的额头上，惊得一跳：“烧得这么烫，难怪一顿胡言乱语。”
凝魄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放我下来。”她冷漠地命令道，指尖一点寒芒，贴在他的颈上。
“行了，蛇女姑奶奶，别再闹了。不爱惜自己也要有个限度，这状况还从床上蹦起来，就没想到会给我添多少麻烦吗？”嘉晨攥住她的手指，几步移到床边，将她安放好：“好好躺着，好好躺着，好好躺着。如果空再找你麻烦，你唤我一句，我能听得见。只是不要再逞强了好么？”
凝魄坐起，拽住转身欲走的嘉晨手臂，一拧一摔，将他摔在床上，缓缓撩开他额上遮盖了双目的长长刘海。
“哎——你这家伙——”嘉晨苦笑了一声，心道为了帝沙的一个贴身杀手，做戏要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太为难她了。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该伸出手去把她揽在怀里，还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落在空的眼睛中更不容易被怀疑。
凝魄望着他眼眸中的倒影。
确确实实，仍旧是往昔的自己，没有任何的变化。
啊，是这样的。他的冥瞳又进益了，和我的水平更接近了呢，难怪没有露出惊愕来。
凝魄舔了舔嘴唇，在他的双目上一扫，光芒从他的瞳孔散出，琥珀的晶亮越来越淡，漆黑的阴影越来越深。
终于只剩下了一点点，隐没在幽深的黑夜，若隐若现。
他的眼眸中映出的，也变成了她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形象。
她得意洋洋，等待着他的瞳孔收缩，或者“啊”地一声弹起来。
嘉晨没有。
连惊讶都看不到。
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啊啊，是这样啊，难怪刚才一个劲揪着我问我到底害不害怕呢？”
“你害怕么？”
“又来了。”嘉晨笑意更深：“你看我——像是害怕的样子么？”
“不像。”凝魄淡淡：“孺子可教，情绪已经可以隐藏的这么好。”
“我是学会了隐藏情绪不假，或许也够水平瞒住许多平庸之辈了。但是想要瞒过你这只狡猾的蛇女，我的道行明显还不够吧。”嘉晨柔声：“我是真的不怕，也不会收回方才的话——还是蛮可爱的。”
“嘁，真无趣。”凝魄撇撇嘴，指着定定地望着他们，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的空道：“我可是把这冥界实力数一数二的丫头吓坏了呢，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无知者无所畏。”
“嗯，我承认学的越多，需要学的越多，弄不明白的更多，确实是蛮无知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蠢。”嘉晨想要把她按在枕头上，她却稳稳地不动半分，他一边执拗着重复着无用功，一边说：“不过我不怕你这件事却和我无知无甚关系，是因为‘了解’。既然我认识你，早知道你不是个可怕的家伙，我一定是因为你的内在而得出的结论，这和你打扮成什么模样毫无关系吧。难道你女扮男装，我就不再是个欲求不满的小女子的男宠而是个有断袖之癖家伙的禁脔了？这世上从没有一个生灵穿得满身风尘气，就该被当作风尘女的道理吧。”
凝魄眸中的凶煞化作淡然，獠牙渐渐回缩，满身的戾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啊呀，我竟然被你这小鬼教训了呢。”
她的力气也随之散却，犹失去了支撑的木桩似的向后躺倒而去。
嘉晨温柔地接住了她，再轻轻将她平放“躺得太急的话，会因为震荡得太厉害吐血的。”
面无表情地添了一句：“你还有用，我不希望你这么快死掉。”
原本心是热的，却每次都故意要向其中掺一些冰块，防止露出什么破绽。
“你入戏还真深啊。这个时候都不忘记这些准则呢。”凝魄声音低低的。
“不知道敌人在何处看着，还是要谨言些好吧。”嘉晨温声：“何况呐——这种说话方式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了，想改反而有些困难。”
凝魄“嘻”地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那种浸透沧桑，看穿一切的漠然的笑容。
而是像活泼的少女一样的笑。
像姐姐面对姐夫时的那种笑容。
“凝魄大人，您的样子，很迷人呢。”温婉的声音：“虽是面对着对您不冷不热地男宠露出表情这一点很可惜，但您要是再努努力的话，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你们就会不再是男宠和主人的关系了吧。”
凝魄和嘉晨回过神来，目光同时转向站起身来，一边拂拭着身上灰尘，微笑着说话的明黄衣衫的女子。
两抹紫色异口同声：“这胆小鬼……”
“哎？什么胆小鬼？”她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我好像没有做什么事显得我很胆小啊？”
嘉晨试探性地道：“湘宛……”
“我在的呢。”湘宛歪着头慢吞吞地道：“不过如果你们嫌我碍事的话，我也可以不在。”
凝魄有些厌弃地“哼”了一声。
“用鄙夷的眼光去看人的话，容易不客观呢。”嘉晨道：“她大概认为如果是湘宛的话，你就没有什么理由下死手了。”
“虽然已经到了能够对我说教的程度，但太好心仍是你的致命伤口啊。”凝魄轻轻咳嗽：“她应该看得出那个时候的我，力量强，理智却很弱，真的怒了很可能根本不去顾及什么真湘宛假湘宛的。明知如此还用她当挡箭牌，想是认为湘宛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凭借她的能力是能够演好两个角色的。”
“嗯……您是在说宁儿么？”湘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凝魄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不停地咳嗽着，湘宛凑上前去，按住她的腕脉吟念着疗愈之术，向嘉晨喝道：“愣着作甚么？还不去取你的饭和药啊！”
嘉晨如梦初醒，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取了回来。
“脉络的震荡并不完全像个冥族。”湘宛浅笑：“所以凝魄大人，你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以为你被下了眠蛊，就没有意识了，不知道有人侵占了你的躯壳。”
“错开话题么？不过这的确是个应该去回答的问题呢。”湘宛呼出了一口气：“我确实是失去了意识。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能确定我的身体中有另外的魂灵存在啊——思维总是莫名其妙地断片，还发现不了问题的话，我不成了个傻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