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眼难见
织梦云2017-08-03 13:185,201

  每次心木见菜盘全空,本以为大概再闲聊两句,便会散开。玺颜却会嘀咕着“吃的太快,看来还是准备的少了点”,一声令下,仙侍的影子都看不到,桌上的空盘就不见了,换上了一桌新菜。

  这样的事情已重复了四五次。

  看着刚上桌的新菜又扫空了一半,心木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仙冥之于饮食,不似地界众攸关性命,不过是对法力和身体状况有些许影响,不食不觉饥,食毕亦不觉饱,吃与不吃,吃多吃少,全凭自己的兴致。

  心木倒也见过不少喜吃的,可是如此饕餮客,狂吃大嚼竟似想要填满那不可能填满的无底洞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看他吃得那样开心,心木反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只默默地听着他毫无条理的闲聊,不时笑着点两下头,心中却暗道你到底想吃到什么时候啊。

  玺颜是奉行宴席无酒不成局的,狼吞虎咽的时候,忽然稍稍噎住,忙举起了瓷碗,其中却空空如也。他看着桌上散着不灭热气的花露,脸拉长的苦瓜一样,犹豫了半晌,索性将盘子举至唇边,将汤汁饮了下去。

  如果他没有对酒的恐惧的话,是很愿意陪玺颜喝上两杯的。但见自己现在的宿症让玺颜也恨痛苦,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他也实在是有些坐乏了,乘机暗示玺颜,如果他实在抑制不了酒瘾,多喝点无妨,自己坐远点或者出去候着就是了。不想玺颜愤怒地把桌子一拍:“少喝个一次两次又不会死,对身体还好呢!何况今儿是我请你,我还从没有听说宴请时,主人把客人赶出去,自己独自一个坐在桌边吃的!”

  “我最近药喝得太多,胃口不好,坐久了还头痛。陪着您和您自己在这里吃也没有什么差别吧。”当这声音响起时,心木被吓了一跳,自己竟然不自禁地将心内想的顺口就说了出来。

  玺颜一双铜铃眼蓦然钉在心木身上,他一惊,还没来得及表现任何情绪,玺颜却又大笑出声来,一只手掌拍在前额,印上了一溜青黄的爪印:“孤竟把这茬儿忘了——瞅你这没精打采一身的瘦骨头,多嚼一会儿怕腮帮子都会痛,哪能经得起久累呢!要你没开口提醒,真因为吃饭累出个好歹来,只怕你那些兄弟要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孤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不顾心木的躲闪,在他的肩膀又拍了一爪:“真个是贴心的家伙。”

  心木咬着嘴唇,暗道:反正比你要贴心得多——我是绝对不会看不懂别人脸色非要在人家衣服上揩油的。

  玺颜拍了拍手,声音缭绕未停,桌上已经响起了“叮叮当当”声,盘子又被替了下去,那些来去如风的身影刚要闪烁出去,玺颜竟已先一步横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些不开冥瞳,仅能看清行动路线的仙侍的身法已是罕见的上上乘,但健硕的玺颜却意外的比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灵巧。他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也始终未离开过他片刻,竟未发觉他是如何行动的。

  仅仅是显露了身法而已,心木便能冷静地判断出,即使自己的法力没有被封印,也绝不是玺颜的对手。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论是帝沙,他,还是整个冥界,早知道他很强,却仍然都大大低估了他的实力。

  连对付自己都要绞尽脑汁下药的人,面对这样一个有如此悬殊可怕实力差距的敌人,硬碰硬太蠢,但即使想在他身边搬弄风雨,实在未必是件容易事。

  想到这一层的心木在一瞬间,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惊愕?诧异?欣喜?还是安心?或者都包含在其中?

  玺颜一没有听心音的能力,二也实在懒得去揣测别人心中去想些什么,即使看到了心木神情闪烁,也只会当他是不舒服而已,并不会做多想。何况他一心很难二用,在注视着那些仙侍的时候,就更分不出精力来注意他脸上阴晴。

  “你们把菜撤走是什么意思?谁让你们撤了?”

  “不是撤菜?抱歉主上,我们方才重复这一个命令习惯了,一顺手……其实这次是换饮品是吧?属下们这就……”那些仙侍折回身身,手就触及到了桌上的杯盏,正在纳闷怎么掂量起来还是半满时,玺颜撇嘴道:“这群废物,在你们的眼里我是饭桶,下的令不是吃就是喝对吧?”

  “饭桶是主上您自己说的,我们可没说。”一仙侍张口便接道。

  玺颜定定神,不怒反笑,拍了拍他的头道:“哎,就这样的老实孩子,我最喜欢。遮遮掩掩虚伪的,我才讨厌。”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心木望了望,不像是对这满头是油,倒像是对他说的一般。

  仙侍注意到他这太过明显的“小动作”,微微一笑,朝后一退,抓住了他悬空而垂落下的手腕,满是怨怪语气道:“您看看您这满手脏兮兮的,到处乱摸,把属下的头发都摸得脏了,这倒不要紧,您看看心木大人的衣服——”说罢,用一张湿了的帕子擦了擦他的手心,同时眼角斜着心木道:“心木大人也真是,看到主上的手粘腻成这样了还到处乱拍,怎的不提醒他一下?”

  “毕竟刚从冥界到这里来,呆头鹅一样也正常,能在第一天便直言说累,已经很不错,再假以时日慢慢磨合习惯,想必也就能和这里融为一体。”

  玺颜嫌他动作慢吞吞,便将他的帕子扯过来。在看到心木身上那明显的手印,他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就擦得格外仔细。而在思索的人选,也在刚刚的这一段小插曲中有了定论。

  “清泉,就由你带着心木去他的宿处,以后也留在那里服侍着他。你是个实诚人,要是你日日在他身边,想来他也性格更能精进不少,心病也能早早就开解。”

  心木大惊,正想要拒绝。清泉,即是方才抢着说话,手执湿帕的仆侍,却早已行礼道:“属下明白。”

  清泉步至心木的身前,轻轻搀扶起他:“心木大人,坐了这半日,想必困乏得紧,请随小的去羽灵宫休憩片刻吧。”

  玺颜见心木的唇动了动,咳嗽着道:“妥不妥的话你就别和我说了,我最反感这些干涉别人所作所为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管闲事,清泉你便报上来,我去撕烂谁的嘴。”

  和刚来天冥交界处怒喝戚渊时一样,他对待异样的声音总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虽然实在是欠考虑了些,但却意外的极其有效。

  但心木想说的并不是害怕谁的闲言,可惜他的嘴巴并没有张开,便已被玺颜掐住了脸:“怎么?难道你想先试试不成?”他朝清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快将心木拖走,别让他拿那些礼仪之类他最不喜欢听得东西废话。

  清泉抿了抿嘴,轻盈一带,已将心木拉出了天宫之内,身后还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粗犷声:“让这小子放开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缺短了不必报汇,就全当是我的命令拿给他!”

  饶是心木先前有些惯了他的德行,此时也不由瞠目:“这么个拿法,都不怕有人多拿些什么,乱成一团糟了?”

  清泉忍不住掩口笑道:“难怪主上说你是个呆头鹅,果然是。这是天界,又不是人族,多拿点少拿点,难道像那人间界似的,贪污一国倾了?何况主上常说,既是他过得优越,旁人的用度也不能缺短了,方是公平——这和你们冥界的观点,大大不同了。纵然无规无矩的,许会乱成一锅粥,但这相对来说的自由的生活,过着却比被装在铁桶里舒服了许多。想来大人再回不去冥界,经受这打击,也不会再想接触权利中心,便‘入乡随俗’,好好地过闲适舒心的日子,您落个清闲不说,也……”他顿了顿,小声道:“也合了那富贵闲人散羽的兴趣不是?”

  心木一听着“散羽”时,适才想起方才想问玺颜,却被拦阻着没有说出来的话:“让我住在羽灵宫,也是你们主上安排的?”

  清泉毫不迟疑地点头答“是”,紧接着道:“无论如何,您的身份毕竟尊贵过,您也看出来,主上也并没有想按着冥王殿下的想法轻贱了您的意思。想着散羽已逝,她原也是军师,将她的宿处与你,虽说是旧的,也不算是委屈了您——不过若是您不愿意,我去和主上说换换,他是不会——”

  “不必麻烦了,我是愿意的。”心木抢着打断,轻叹道:“你们主上真是有心了。”

  “有心?”清泉唇角微勾:“本寿命长,见识便相对广,再加之之前作为传信使,看过的便更多,这么些年,我竟没看到一个比主上更没心没肺的。可他不攻心不耍阴,却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收买人心。像您这样的人物,他并没有主动拉拢您的一丝,竟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毫不例外这么快被他收买了去,您说有趣无趣?”

  我已被……收买了去?

  心木惊疑,却发现自己确确无法否定这种说法。

  思绪未定,已到了羽灵宫的门前,清泉停下脚步,恭敬地屈下身,双手奉一枚小小贝壳,心木接过贝壳,他后退了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是心木大人的居所,随时跟着,想来您不方便也不愿。你自进去,有什么需要的对着这贝壳唤一声,小的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话音落定,清泉已不见人影,心木唤了声“等等”,贝壳颤了颤,这一阵飓风又刮了回来:“心木大人有何吩咐?”

  之前看他们对玺颜,随叫随到时异样感并不强烈,但自己刚张口他们已现了身,倒让他有些吃惊,竟缓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是藏在哪里的?”

  “哦,原来您想问的这个?”清泉苦笑了一声道:“为没有找到那包治百病的药茶而被责罚的面壁,什么时候殿下想起来解除了,才能回自己寝居。”

  “那他要是一直没想起来呢?”

  “没想起来就一直被圈着呗——都是常有的事,比如主上这次罚我们,却根本忘了其实上次的我们端酒端慢了的罚还未曾解禁呢。好在那禁闭的屋子中也是床桌子凳儿什么都有,主上说了,我们就是坐着躺着也无妨,只要脸朝着墙就行……”

  这还真个是名副其实的“面壁思过”,可如果人都睡着了,还能思索些什么呢?

  心木苦笑,玺颜还真是不能用常识,至少不能用他的常识去思考。

  他顿了顿,忽然指着衣服上的污渍:“这个,我刚才用法力试过,却只浅淡一点,要如何才能弄干净?”

  “哦……这个……”清泉低低道:“您只能换一件了。”

  “啊?”

  他将油腻腻的头发扯将下来,从里面露出另外一层乌黑的秀发——他竟带着个头套,但内层的头发头顶处也有若隐若现的一丝光亮。

  “主上的法力您不是没看到,他就算是无意识的一挥巴掌,上面的劲力也不是常人可比,所以经他的手留下来的脏污,也不是一般的流水或法力能冲洗得干净的,只能一点点,还是会留下痕迹。不然我也不会愿意顶着这么个玩意,怪热的。”

  看来生活在玺颜身边也是蛮不容易的,早知道自己还是应该穿他口中的那套“丧服”才是——玄黑的,看不出脏来,而且他有许多一模一样的,不怕他糟践。

  可惜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心木稍稍扬了扬手,道了声“没事了,你走吧”,清泉颔首即没了影踪。

  他并不觉自己需要折腾清泉几次,但还是将贝壳融在法力中留待,旋即便踏进羽灵宫。

  他以为里面会很冷,很阴,到处都是令人心伤的痕迹,却不想刚刚走进,一股温暖的梅花香气便扑鼻而来,整个室内暖暖的,半点也不像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他环顾着依旧充满了生机的羽灵宫时,一直藏在室内的几个天机宫解除了隐遁,现了身。

  “姐夫,看我们先到了这里,此处又这般干净,很惊讶对吗?”湘宛扇动着香炉中的烟气,悠悠道:“不管姐姐在不在,天机宫还是时常会来打扫这里的。何况我们也猜到姐夫一定会来,今儿就还刻意将屋子烧暖了一些。”

  心木浅笑了笑,蝶翼已先冲上前来:“姐夫姐夫,玺颜那莽夫没有为难您吧?”

  蓝漪先接话道:“看姐夫半点没偷偷摸摸的进羽灵宫你不就知道答案了?玺颜那人,或许的确粗俗了点不假,但若不是真的招她嫌恶,他还不至于可以刁难……尤其姐姐还替苍默负罪,以他的性情,更不大可能做对姐夫不利的事……可是玺颜的性情,我们了解,姐姐了解,非天界的光听传言却很难窥知全貌……”她顿了顿,若有所悟地道:“所以毫无疑问,对玺颜有误解的帝沙以为将姐夫贬成奴隶予了天界,按照往日猜测和从苍默赤焰口中推知的那形象,姐夫一定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事实却并非如此。”

  轮椅上的竹韵叹着笑道:“帝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了位,这一次,还真是做了个自觉聪明实际上却很傻的决定。”

  在大伙都露一抹笑意时,湘宛也同样的笑了,但她的笑容,却和他们不尽相同,是宽心的笑,感激的笑,得偿所愿的笑。

  感激玺颜没有让她失望,真的如预料般对心木的态度颇佳,她只需要传递回假情报告诉帝沙,心木在天界的日子比冥界还要痛苦,帝沙再也不会去顾及这流落到别处可怜的“野狗”,心木便可以毫无威胁悬念远离争端,安心地在天界过太平日子了。

  如此乐事,让她如何不开心?当她满含着笑意观察心木的表情时,却发现他意外的并不愉快,反而有些苦恼,心中不由的“咯噔”一声,难道他是善意的谎言?

  可她细细看时,却察觉到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衣服上的污渍。

  想来是被抓着吃菜的玺颜拍脏了。

  她发觉了他苦恼的根源时,笑意却更深的爬到了脸上,款步凑过去,慢悠悠地道:“姐夫,您的衣服,难道是玺颜……”

  心木点头,一脸牙痛似的长叹:“别提了,真真是心疼死我了,可他那个样子,我真是连生气时该是什么表情了。”

  湘宛的眼珠流转,做了个手势,他们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道:“也好,本不是什么外人。”

  “姐夫,这并非什么稀罕物,根本不值得您如此纠结。”湘宛莞尔道:“您且随我来,想来就不会为这点小事叹气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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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若幽雪梦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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