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宛罕见的对着镜描眉画眼,罕见的——用极其妖媚的声音问逍嗣:“你觉得我的样子怎样?”
逍嗣双手抱在胸前,打量了半晌,摇头道:“美是极美的,只不过太妖娆了些——像个小妖精似的。你这张脸,不大适合这样浓妆,看起来倒有点风尘气了。”
“风尘气么?”湘宛抿起赤红的唇,在眼底贴上一颗颗明黄的宝石:“也就是说,很有诱惑力咯?”
逍嗣沉默,不肯定也不否认。
“你这便算是默认了吧。”玫瑰花样的唇,向上翘着,声音甜甜腻腻。
“是很有诱惑力,可是我不喜欢。”逍嗣断言道:“原来那样清清淡淡的多好?”
湘宛也不应,给露出的圆润的手臂套上满是玉链的臂环。缓缓起身,耳坠叮当作响,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自己。
从浅黄的衫中露出香肩与臂膀,薄透的纱衣中是绵柔的衫——明明看不到什么,却给人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乌发束起,缀以许多幽光闪烁发饰,额间金纸花黄,月眸中无限风情流淌。
“那包子头端庄服我有些腻了,偶尔也该换换口味。”
回顾一笑,尽显妖魅,修长的指尖擦过脸颊,逍嗣几乎忘了呼吸。
纵然他很看不惯她的服妆,但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模样——的确有摄人魂魄的力量。
湘宛“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看你那傻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违心的说不喜欢。”
她的笑声也有意无意转向甜得发腻,沁入肺腑,心波流转,却让逍嗣身上暴起了一颗颗颗粒,方才的着迷也散得一干二净。
他做出很冷的模样,揉了揉手臂:“就算你想个形象,也不至于捏着个嗓子说话吧——实在是很……很……”
他思虑着措辞,湘宛早已用柔媚入骨的声音接话道:“很恶心?”她踏上前一步,扑朔着睫毛:“让你油然而生一种厌恶恶寒?”
逍嗣一惊,却对上了一瞬间化作金黄的——湘宛的眸子,动作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连你都有些接受不了吗?”湘宛指尖点着红唇,娇笑道:“甚好,就是这个调子了。”
软软懒懒,迈出用丝线缠络着的赤足,踏着猫似的步子,每走一步,晃动着纤腰翘臀,衣衫上的碎链铃铛叮当作响。
逍嗣皱了皱眉:“这衣服打扮自己在屋室内玩也就罢了,难不成你还要这形象抛头露面?”
“正是如此。你奈我何?”湘宛绘着金菊图案的酥手掩口,清眸流转:“我要是引得两个俊俏仙倾慕,我却不动心,独独牵系在你身上,你的脸上不是也有光吗?”
“这种荣光,还是少点,或干脆没有的好。”逍嗣无奈地摆摆手:“也罢了,既然你自己想穿得这般妖里妖气,我也管不了你。不过说几句话来装装有面子还是要得的——”
他咳嗽了几声,满脸严肃道:“我之所以由着你这么胡闹,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定力绝佳,对我的心意也韧如蒲苇,绝不会被勾搭跑了。如果你要是见了别人就忘了我,不管那人是谁,你们去哪我就跟着——我不痛快,你和你的情郎也没有安生日子。”
“想跟着我和我的小情郎么?”湘宛媚眼如丝,缠络住逍嗣:“这个太容易,你只要迈开大步就可以了。”
逍嗣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湘宛的意思。他从来没有想像过温柔内敛的湘宛竟也会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脸“腾”地一下涨红了。
“阿嗣,你的模样真可爱。”湘宛的眼一眯,相隔着甚远的距离,热气却仿佛吹到了他的面颊:“我想亲你一口。”
逍嗣瞥了一眼,便把头低到胸口,再不敢抬头看她。
心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犹似斑斓的罂粟,等待着人去靠近,将毒一点点蔓延到骨血中。
湘宛打量着逍嗣,“格格”笑了两声,这笑声却已远了。
甜腻腻的气息随风荡飘。
抱着药罐从寝殿出来的蝶翼未见湘宛的人,却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脸上先是有些茫然,旋即露出些狠辣来,高呼了一声:“清泉!”
一直候在附近不曾离开的清泉一旋身,已到了蝶翼的跟前,见她满脸的凶光,吓得退了两步,拔腿就要逃走,蝶翼脚步一滑,滑到了他的眼前,清泉苦着脸:“暴力女,有两个对你言听计从的白痴还不够你揍,非得也要把我连带上吗?”
一句话说罢,水汪汪的眼睛中已有泪水流出,肩膀一耸一耸哭出来:“我今儿也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还是要欺负我,呜呜……”
清泉以前原不爱哭,现在这眼泪却时常如珠子一般落下来——尤其是看到蝶翼的时候。
这其中自有一番缘故。
话说那日用大网拖着两个大男人的蝶翼回到厨房,看到解了束缚的清泉兴致勃勃地添水加佐料,见了他们,忙一人盛了一碗双手奉上,求请帮忙尝尝味道。蝶翼浅啜了一口,赞了一声“好”,清泉刚要露出喜色,便听她慢悠悠地:“头次见到下锅菜自己准备汤底的,这份心思倒是难得。我一定小火慢炖,不负了你的辛苦。”
旋即反剪他的双手,一打响指,煮水的煲霎时变得老大,她便要把清泉扔进去,还是冥族的一起上前才勉强拉住她,她却仍一副不剥了清泉皮不罢休的模样,口中恨恨道:“你们别拦我,杀不了主子,我还杀不了个仆子?”直到网中的竹韵缘落一齐上开口解释前因后果,蝶翼方才作罢,“呸呸”地啐了两口,给了他们一人一脚:“怎么不早点和我解释清?差点害我伤及无辜。慢性子真真急死人。”
竹韵缘落心内想着,还说慢性子急死人,你这急性子才吓死人呢。不过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清泉却指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和之前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还差点伤及无辜?我已经被你伤害了!”
“是么?这点小伤还算伤害吗?”蝶翼咧嘴笑了笑,她手一挥,众魂没来得及反应,锅中的热水已经尽数飞出,直欲朝着清泉的身上落,蝶翼戴上一副丝线手套,双翅挥舞,拳头朝着他身上最脆弱的穴位砸去。
清泉心知这一下虽然死不了,却定也要去了半条命,容貌怕是也要毁了。好不容易在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中松了口气的清泉也不是那般容易酝酿情绪,所以竟再露不出方才视死如归的表情,哭丧着脸,闭上眼睛,在热气和杀气都越来越近时,等待着剧痛向自己席卷。
孰知那热气却忽然消失了,腹部也并没有受到重创,他试探性地将眼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却见热水回到了煲中,蝶翼持着勺拨弄着其中的水,淡淡地道:“方才我及时收回的才叫做伤害,低于那程度的都是本姑娘在练手,这回你可记住了?”蝶翼抽出还粘着些汤汁的勺子,在他的头上重重一敲:“来了这里就给我好好表现,别惹得本姑娘不高兴,从练手变成伤害你。”
虽然清泉记住了蝶翼的话,却还是会隔三差五因为理解不同惹得蝶翼拿他“练一练手”,以至于现在他每次看到蝶翼脸色一变都会吓得掉头就走——虽然他在她的眼皮底下,根本就跑不掉,而且一逃,她的火气更大,收拾他也会变得更狠,他却仍然不懈地尝试着。
清泉无论面对谁,说不两句话都能让对方不耐烦怒火烈烈灼烧的能力,奈何他跑得太快,能追上他的寥寥。每次看到蝶翼追到他时,整个羽灵宫上下并心木的兄弟都稍稍有些窃喜解气,也佩服他被抓一百次还是要跑一百零一次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精神。
这种精神给他带来的结果是——跑得越来越快,和越来越恐惧这无论他怎么提升身法都甩不掉的蝶翼。
这种累积起来的负面情绪终于转化成了一看到蝶翼挑眉,他就垮眉;一看到蝶翼瞪眼,他就泪眼;一听到蝶翼冷笑,他就会放声大悲……
蝶翼手抱药罐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泪人似的清泉,一跺脚:“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你这样子给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呜呜,虽然现在不曾动手,反正一会儿你还是要把我怎么样的,我提前哭出来不行吗?”
清泉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却还不时偷觑着蝶翼的表情——显然是想要知道自己会不会博来一两分同情。
蝶翼真不知究竟是该哭还是该对他笑一笑,嘴角抽搐了一下,将药罐子高高举起来,清泉本能地护住了脑袋。
“不是拿来砸你的,接好了!”清泉闻言,将信将疑将手试探着伸过去,蝶翼把东西在他手边一放,“刷”地一声便无影无踪,留清泉一个人满面泪痕傻站在原地。
泪水在蝶翼无踪时已如朝露般散去,他吸了吸鼻子,“哎?今儿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她……她怎么都没骂我一顿?”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泉追溯着云浪的痕迹,一个旋身,紧跟着她,看她今天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蝶翼双环在一看着很脸熟美姬,冷笑道:“不知阁下是哪里来的美人,无声无息闯到这罪臣旧殿里,有何贵干?”
“来炫耀我的姿容。”
清泉本来还觉得她有点像那天的白眼狼,可是一开口,他迅速把这种可笑的猜测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