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呵……尊上的心境平和,你在和我讲笑话么?”湘宛眼皮向上一翻,冷冷地一笑:“若他都算是平和之辈,那谁害得姐姐终日得用面纱遮面,白绫缚眼,浑身淤青没法见人的,我竟不认识了。”
门外偷听的,除了蝶翼竹韵缘落三位外,皆面面相觑:“尊上是谁?”
知情的保持沉默没有回答,清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自作聪明地给出了答案来:“这还用问么?既然我们叫玺颜殿下主上,那么这位尊上必然是指前任的九天王了呗?”
他的自作聪明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这个离谱的答案立刻得到了接受认可,一片恍然地“噢”声。
莘凯张口就是一句:“这下我觉得大哥和散羽是真的相配极了。”
清泉不解地“呃?”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只有冥王有随便乱打人的恶趣味,敢情九天王也有——而且竟然连女的都打,难怪最后死的那么惨,哈哈。这些想到大哥天天被折磨到吐血的日子,我平衡多了。”
清泉的嘴巴张得圆圆的,能塞下一个鸡蛋:“我原来一届小小传信使,现在小小一个仙侍,都没被怎么虐待过,主人——他原来可是军师哎,在冥界竟然还会挨打?还被折磨到吐血?我没听错吧——”
看莘凯义愤填膺似要将心木受到的苦楚一股脑倒出来,纹刃掐了掐他的手背:“快闭嘴,别说了。”
莘凯蓦的打住,意识到自己说得的确是有点多——虽然也许心木那悲惨的日子可能会引来有爱心的泛滥的同情心,但这个清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爱心的,倒像是个比缘落嘴巴还大的大嘴巴。
他盯着有些期待地望着他的清泉,轻声道了声“哎,我算看出来了,军师这位置真不是一般生灵能做的”便咬紧了唇。
在他们探讨着变态主君和打军师之间的非必然联系时,屋内的火药气息半点没有散却。湘宛冷淡,蓝漪更冷:“温文尔雅地尊上之所以会变成那模样,还不是因为千日幻用久了移了性情,才变得那么暴虐乖戾的?”
“嘁——人人都道除了姐姐,你便是第二聪明人,我一向认为你受不起这么高赞誉,却想着众人眼光许是亮的也接受这种认知,如今看来,有时大众却也可能是瞎的。”湘宛的眼珠在手心的香炉和桌上的琉璃珠上来回游移:“连姐姐编出来为自己老爹开解的瞎话你都听不出来,你这所谓的玲珑心,聪明脑也该挖出来炖汤喝了。”
“什么?”“什么?”
屋内屋外同样的诧异语气响起,蓝漪逍嗣是被湘宛所说的“瞎话”给惊到了,屋外的人则是被“老爹”二字唬了一跳。
“原来散羽是前任九天王的私生女啊?哎呦呦,那她这手刃亲父,大义灭亲的精神实在是可敬、可佩。”
蝶翼瞪了清泉一眼:“私生女你个大头鬼啊!我们姐姐才不是私生女,我看你倒像个私生子……”
清泉惊诧道:“咦?姑娘眼睛好尖啊,竟然三师叔是我亲爹都看出来了,真是让在下佩服……唉唉,所以我最知道这种身份不怎么光彩,但是出生不可选择,散羽大人还是有许多过人之处的,私生女也不丢人,反而添了点贵气的血统不是……”
蝶翼不接他的话,转向轮椅:“竹韵,今儿姐夫昏过去了体虚,我想炖点好东西给他补补,顺便咱们也开开荤,你说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清泉抢着答道:“你问他做什么,谁都知道,补身子当然是熬汤了!”
“哦——原来你觉得炖汤比较好?”蝶翼的回眸粲然一笑,分外动人,清泉的眼都要被她耀花,连呼吸都忘了,不停地点头。
“嗯,虽然我想全程亲自动手,但是放到热水中烫一烫啦,剥皮啦我还是有点不方便的,缘落,呆会这些活计就交给你了。”
缘落“嗯”了一声,看向清泉的眼睛杀气腾腾。
为什么炖个汤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说……
“嘿,缘落小哥,我知道心木是我主人,呆会炖汤我帮忙就是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瘆得慌的。”
看着周围同情的目光聚拢来,他还没有意识到炖汤材料就是他自己,兴致勃勃地说他对处理食材很在行。
看他在那里掰手指头,自顾自地碎叨些火候调料的事情,他们都不禁再心内发出感叹:难怪玺颜的三十六侍里,偏偏把他送给了心木。这么个天真到有点傻气的家伙,虽然发起贱来有点气人,但这模样,别说使坏,就是“阴谋”二字怎么写恐怕都不知道。
饶是蓝漪已经竭力定住气,此刻也不禁呆在原地:“湘宛,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其实千日幻仅仅是让人醉生梦死,沉湎虚幻难抽身。长醉不愿醒,心脉会断裂是实,但是既然不愿醒就让他睡着,心脉断裂就接上,这千日幻的危害也就尽了,不过就是普通的安神香罢了。对中了孽梦噩靥,总是要受到惊吓的姐夫来说,虽然它解不了姐夫被封印的法力,却能让他做些美梦,宁心宁神,你能说这不是好东西吗?”湘宛嘴角上挑:“至于尊上迷了心智,乱了神魂,变得残暴非常,都是他自己的心境扭曲了而已,和千日幻没有半点的关系。不过是姐姐怜惜尊上,把罪名都加在这无关之物上了罢了。不过这法子只能欺骗你们这群不懂香料的,骗不了我,本来我不肯把这妙品收起来,让它见不得天日,可姐姐实在情真意切,我也想不出理由来拒绝,也就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它也就背着污名,在角落里落灰了。现在恰是它的用武之地,如果此时再不将它拿出来,我就只能为它空有本领却抱负难酬哀叹了。不过想到和你们这些家伙解释起来太麻烦,我又答应姐姐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就背着你们些了。此时看到你们这失望的眼神,我倒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点,省得此刻像是东窗事发,我做贼心虚一样。”
湘宛昂起头来,嘴角不屑的冷笑,一双月牙形的双眸却尽是坦然。
虽然比起高高在上的尊上待千寻,天机宫众和笙霰雨更亲近些,但是在她的眼中尊上却也是个很有威严,正义凛然之士。
尽管笙霰雨经常受到他的唾骂毒打,体无完肤;他偶尔会冷睨手下,满脸的不屑,可是想到他之前的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们都接受他就是受到了毒物的蛊惑才变成那副丧心病狂的模样,因而一个没有生命的千日幻,却成为了天机宫内人人唾弃的妖物。
然而,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其实只不过是笙霰雨费尽心机替父亲粉饰的谎言罢了,蓝漪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锁紧眉头,一时难以接受这事实。
“很容易想通的。如果尊上癫狂的罪魁祸首真的是千日幻,那为何一直到他死后,姐姐才将这所谓真相说出来——难不成她是看不惯尊上,巴不得他早点断气,所以一直耗到他毒发,等到尘埃落定才站出来哭哭啼啼装大孝女的矫情贱人吗?”
“当然不是——姐姐对尊上是真心实意的尊敬——”蓝漪意识到脱口的答案时,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结了。”湘宛云淡风轻地道:“你的脱口而出已经不容许你再否定我所说的就是真相了。”
她将香炉抛给蓝漪:“你要还是不放心,大可以日夜不间断地在你的屋子里焚烧此香,到时候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像之前传的那般,最后变成个需要我替你收尸的疯婆娘。”
蓝漪犹自发傻不肯接到手中,湘宛身子一侧,接住了香炉。
“你不想以身试险的话,那就我来!”
将炉灰倒入了手边的雕花青瓷水壶中,头一仰,随着逍嗣的一声惊呼,她已经将其中的水汁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巴,柔柔地一笑道:“传言中的尊上闻了这香都发了疯,我干脆把它吃下去了。你可相信,我没想害谁,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吗?”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蝶翼拉也拉不住的就那么闯了进去,一看自己身上还环绕着一层隐匿之术,回头使了个眼色想让清泉解了隐匿,但清泉还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说着“文火慢炖”,蝶翼的眼珠子都快斜出眼眶了清泉也没看到。蝶翼一怒之下用手勾了一勾,将他拢到身边来,“砰”地一声将他打昏了过去,门外的一大群魂灵也就这么现了形。
清泉被重重丢在了地上,湘宛“呵”了一声,凝眸蓝漪道:“你是做好了和我撕破脸动上手的心理准备,找来这么多帮手吗?”
蓝漪的脑袋乱成一团,看着忽然出现的身影,一脸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不是……”
“不是你叫来的?难不成是碰巧,来到我这里喝茶的?”湘宛行礼道:“湘宛这就去准备茶点,请各位稍等……”
“你给我站在那!我是来找你打架的,喝什么茶?”蝶翼在蓝漪的背上推了一把:“你傻了吧?被她牵着鼻子走,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了啊?要真是无害的,姐夫今早昏孽梦噩靥毒发,昏迷过去直吐血该怎么解释?”
这次轮到湘宛惊诧了:“毒发?昏迷?怎么回事?”
“还装傻,还装傻!”蝶翼指着她的鼻子,对蓝漪道:“你看到了么,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装傻,真让人怀疑她来这里之前不是个一流的杀手,而是个戏子。”
“不,这绝对不可能,我已经把量控制好了,绝对不可能毒发的!”
蝶翼双手抱肩:“你刚才不还说无害吗?那为什么还要控制用量?其实你还是想积年累月,不想姐夫身体脆弱至此,你刚刚动手就被我们发现了吧?”
湘宛的目光投在桌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球上。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布满红痕狰狞可怖的笑脸。
她哆嗦了一下,忽而一把抓住琉璃球,转身欲跑。
“拦住她!”蝶翼冷喝道,湘宛足下一点,跃过了众魂灵头顶,滑进了心木的寝殿。
眼眸一横,发现之前的香炉已经不再。她咬了咬牙,躲过蝶翼劈将过来的环锋,一把扯下了心木腕上的珠链,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看准了逍嗣所在的位置,扑在了他的怀中,低声道:“保护我,直到我醒过来。”
逍嗣只怔了一瞬,立即将她拢住,吟念出隐匿的口诀,将一抹阴影吹出门外做障眼,自己却抱着湘宛躲在了心木的床底下。
“我以为你会把我推出去。”湘宛闭上眼前道。
“我说过,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