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舞灵清脆悦耳的笑声,慕野吟指着她问道:“枫儿,这位姑娘,可是你铸心门的同门吗?”
舞灵笑了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我是……”
“既不是同门,想必是枫儿的妹妹舞灵对吧?”明月楼张口便道。
几人皆是一怔,流枫诧异道:“的确。可娘亲您如何知道这件事?”
明月楼自知有些激动了,忙笑着遮掩道:“你天生异象,在你师傅来抱你走时,我难免多问了两句,便是他告诉我的。”
“阿月,你问过的,为何我却不知道?”慕野吟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直扫到她的脸上,舞灵偷偷地打了个响指。
“当然问过。你事情太多,当时不在。我想学给你的,后来总是没机会,也就忘了。若不是刚突然思绪一闪,我还是没想起来呢。”明月楼虽然心中麻麻的,还是立刻抬起了她的头,正面迎着他的目光。
她是不擅长撒谎的,此刻说出这些来却不见心虚。
即使是再懂她心思的,看她的脸,也无法断出她脱口而出的,全是假话。
可慕野吟比起注意她坚定的眼神,倒先瞥了一眼将手背在身后的舞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舞灵轻轻眯起眼睛,瞳孔闪出一抹金色之光。
其实她完全不必如此,也知道他隐藏了满身火红的刻印,身上的脉络之丝皆通往何方。
她开启妖之瞳,只是给了他一种无言的暗示与胁迫。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发觉我使用了法力又如何,我也知晓你的秘密,休想轻举妄动。
在知道慕野吟注意到自己后,她立时收起了瞳术,开朗地道:“铸心门门主与夫人与哥哥确实是故交呢,您此说倒也合理合情,令人信服。”
比起要依靠她的法力强行遮掩的明月楼,她自己的伪装显然更是毫无痕迹。
她在明月楼说了有些怪异话后,先略施法术,使得她的表现更为自然,此刻又不动声色地用事实,替她圆了谎。
慕野吟轻笑了两声,心想这小丫头看似单纯,实际却很是不简单啊。不过既然她露出了那种讯号,自己也不便再多追究下去,“哦”了句,以示他相信了明月楼的说法,顺便也告诉舞灵,他明白了她的手段,无缘无故不会给自己白找麻烦的。
任何小伎俩都骗不过的慕野吟,竟然会被自己的几句话轻松蒙蔽,她孩子似的,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
舞灵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不想再耗费力量替她隐瞒。慕野吟只能低头看着地面,才能让自己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去戳穿她的幼稚。
明月楼当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兀自歪着头问舞灵道:“既然你曾是枫儿的妹妹,我认你作干女儿好不好?”
她还想征求慕野吟的意见,他毫不迟疑地道:“不用问我,我说过了。阿月的任何一句话,只要我能办到,我就不会有异议,全听你的。”
舞灵附在玉若的耳边,低低地道:“看哥哥这家风,我可一点不怀疑你嫁给他后,会逐渐被他宠坏这件事的。”
“小灵说的不错。”明月楼听到了舞灵的悄悄话,柔声道:“虽然我此番并未养育过枫儿,可我清楚,你和他在一起,定如掉入蜜糖罐,他会倾其所有来呵护你的。”
流枫初时对父母这“异常”的表现有些无言,此时胸臆竟涌动说不出的暖流,便像往常般笑道:“娘亲真懂我,这些恰是我不敢说的心里话呢。”
“毕竟是我和你爹的儿子,我们不懂,还有谁懂?”
她揽住了三人的肩膀,道:“小灵,枫儿,小若,你们在外多年,哪怕对我是陌生些,我可是日日惦念你们。如今好容易回来,也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和我家去,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明月楼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由分说地拖着他们朝慕府走去。
她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能揽着三个内力皆不甚弱的人自由地前行,无疑并非是她的力量,是他们自己的脚步不自觉地跟着她动了。
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暖洋洋的光芒,让他们无法拒绝。
纵然是舞灵,也被她所吸引,产生了一种只要跟着她,就会抵达从未见过的彼岸之感。
慕野吟在捕捉到舞灵一刻间的震惊与感化,心中暗笑道,原来如此,可怕的心机之下,包裹着可怜与脆弱的灵魂。
他摇头轻笑,刹那便不再把她当作恐惧,将全部注意力移至明月楼身上。
守护神一般的眼神。
舞灵心中默叹道:这就是你所编织的幻境,你所期冀的永远?
冷静的可怕的男人。
即使制造了这样一个美好的让人心醉心碎之人,却也不愿让自己沉溺在梦乡中,还是要我插手,才能还你一个真正的稍微完美之幻象。
机会难得,也让我溺在你的想象中,体会一下吧。
以前的明月楼再得宠,终究萧海雾是正房,又有萧家在背后撑腰,和这位大小姐比起来,并无地位的她除了在慕野吟眼前,在家中还是没有发言权的。
此世间已无萧海雾,明月楼成为了真正的主人,慕家的装饰,与前几个轮环全然不同,透出一股别样的清新脱俗。
“真是漂亮呢。”舞灵忍不住赞叹道。
慕野吟一反常态,十分骄傲地道:“是嘛,我也觉得阿月的品味难有人可与她相媲美呢。”
熟悉的,属于幽森月光的独一无二的,高贵雅致的风格。
原本体内就流动着她的血液,加之在冥界住了许久,冥力侵入魂魄,经过梦烟之教,一举一动都透出与那女子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气质。
明月楼,你真是扭转了个性的完美复制品。
与这慕野吟还未有更多接触,但从他那如野狼似的神态,舞灵已然看出,经过了仇恨与愤怒的灼烧,阴险与狠辣的积累,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心境恐怕早已经无限接近那个人。
虚假的傀儡在此地,您自己又在何处瑟瑟,受内心的折磨呢?
她心中暗自盘算:如果我擅作主张,将这里作为您最后的归属,想来您在责备我还是极其不听话的同时,也要感激我的体贴吧。
而脑中几乎空白一片的流枫与玉若,踏进慕家的一刹那,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低低地道,此处为何就犹如曾来过似的?
仿佛多小的声音,都逃不过明月楼那尖锐的耳朵,她笑着道:“这就是家的玄妙之处,自带特别的归属感。羁旅天涯,历经漂泊,自认为已经忘却,可归家一瞬,此处幸福的气味毕竟无处可比。灵魂所萦栖,熟悉也不奇怪的不是?”她顿了顿,拧了拧玉若的脸蛋:“你觉此处熟悉,看来是冥冥注定,你的心已替你选择,注定会成为慕家人了呢。”
杂乱的光在玉若的脑海与双眼中一闪一闪,映出遥远的苍穹。
散碎之忆,证明前缘的信物,他给予自己的誓言。
承诺的,令她心向往之的家,果真是美好的地方。
她茫然地从喉咙中发出了“嗯”,坦然接受了这事实。
“真是坦率的好孩子,愈发令我喜欢了呢。”她指着座椅:“野吟,你先呆着,我去安排下就回来。”
她招招手,嘱咐了几个小丫头说了几句,她们恭敬地回道:“是,夫人,我们明白了。”她朝玉若眨了眨眼,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明月楼的年龄应已不轻,可无论容貌行动皆无岁月之痕。
“世人皆追求青春永驻之法,从我爹娘与师傅师娘看来,如若夫妻琴瑟和鸣,苍老亦不忍腐蚀蔓延。”慕流枫笑道:“我不是看中形貌之人,既见到此法,却也想留住韶华。不知玉若可愿意作为我的丹药?”
玉若本能握紧了拳,却立即松了开。
她没来由的矛盾之心,又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所化解。
并不愤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欢呼雀跃。
不是前世今生,记得,忘却的部分,都有他的存在吗。
我不是很喜欢他么。
为什么,不能像他朝自己吐露心思时那样干脆地接受呢。
慕野吟见玉若的窘迫,嘴角微微上扬:“枫儿,你这话说得倒有趣。可你这番妙言却当着我的面说,让小若如何应你?哪怕你娘这永远长不大的,也不会当着你爷爷的面如此说说笑笑的。”
“那是自然。您娶月夫人的时候,慕家老爷不是已经死了,她想当面也没机会啊。”
慕野吟一惊,舞灵兀自从描金的盘子中拿出个梨啃了起来。像是她冲口而出的无心之语。他掩饰住内心的些许惊惶,浅笑道:“你倒知道不少。”
舞灵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梨子,也不看慕野吟,边嚼边道:“您娶月夫人,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我血舞好歹也在莺歌楼呆了几年,对此事有所耳闻,您何必这般讶异?”
“血舞?”慕野吟紧盯这红衣少女。
难怪她刚遇到自己就用瞳术震慑,最初在看她时,总觉眼熟,想不到她竟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舞姬。
他曾被北堂孑桓拉去见过一次她举世无双的舞姿,破天荒地接到了她抛来的花束。里面夹着改变他生命轨迹的字条。
她与自己一样,拥有着非凡人的力量,且比他强大许多。她能靠着一句话,让他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怕也能一夜间将他打回原形,他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她吮了吮在手指的梨汁,道:“味道倒挺好的,哪里来的?”
他愣了一下,便明白她是给自己留余地。毕竟不是光彩事,提醒他一番就好,一味地说这个话题,二人倒都无趣。他冷静地道:“阿月在后院种的梨树上的。”
“您介意我去看看,摘下点吃吗?”
“随意,阿月不是认了你这干女儿,我也说没意见了。”慕野吟低低地道:“这里就是你自己家,出入自便,到哪里也随你的意。小若,你也一样。”
“这……”玉若不知所措,流枫忙道:“我爹不是爱客套的人,他说了你们也不必客气,是吧?”
慕野吟点点头。
舞灵心道:聪明人就是不一样,在与我交流,就坐在身边也没人看得出端倪。
“父母都是好人,哥哥转生至此,真是太让我放心了。”她蹦蹦跳跳地到门前:“摘梨子吃咯。”
慕流枫听到她这声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惊诧地问慕野吟道:“不对啊,爹,这个季节,咱家树上也有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