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猴子,正不知道怎么摆脱窘境,这时反而澄明起来。道:“我是门主女儿又有什么稀奇!明明我三师兄杨淇水……”她拍了拍淇水的肩膀,又指指正要溜之大吉的幽朔道:“铸心门的大弟子冷幽朔都在在这里。哪一个都是厉害角色,我这武功低微,相貌平平的小女子又哪里值得你们这么看呢。”
这段话达到了预想之内的效果——她成功的引导了众人的注意力。韩玉若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心情十分舒畅。然而却看到慕流枫仍在定定地看着她。
“韩……玉……若……”慕流枫道:“你对我的相貌,是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记忆里有什么模模糊糊的残留的印象?”
玉若问道:“你是否是第一次到这空蝉来?”
慕流枫点了点头,韩玉若“哼”了一声道:“那便是了。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怎样去过夕云和空蝉之外的地方,怎么可能见过你,又哪里来的印象了?”
慕流枫执着地道:“也许是更久远的事情了呢……或许是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总之,我一定是在哪里看到过你。”
侍童低低地对慕流枫道:“流枫少爷,不用扯那样远吧。你当然应该觉得她眼熟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她长得和梦烟有几分相似么。尤其是那双眼睛……”
“哎?”慕流枫听到了侍童的话,瞥了他一眼。不由得怔了怔,道:“好像是呢。”
侍童无奈地道:“你究竟是多不拿梦烟当回事啊……我越来越庆幸和你跑出来了。”
然而慕流枫打断他道:“哎算了……北……”他顿了顿,道:“小棠,你也别太介意了。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我决定,要拜入铸心门!”说完就跪倒在地,给韩玉若磕了个头,口中念着:“玉若师傅,请受弟子一拜!”
他这一举动实在太突然,把个玉若吓呆在了那里。他看到玉若呆在那里,还是想把她的缎带解下来看个究竟。玉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形如鬼魅的紫色影子早从人群中飘了出来,迅速地把慕流枫的手反剪到了背后,慕流枫“哎呀”一声,:“你……”话未说完,冷幽朔倒先放开了手。
侍童赶忙上前要扶流枫起来,然而流枫依然跪在地上,他无法只能暂且替他揉揉被你捏红了的胳膊,朝幽朔淡淡地道:“为何突然对我家流枫少爷这般无礼?”
淇水怒道:“那还不是……”
幽朔用手势止住淇水,道:“不过因你们少爷看起来像是个练武的好坯子……怎的,竟不会武功?”
“看起来像练武的好坯子?”小棠冷笑道:“您何处此言?连京城最厉害的看相师都说我们家少爷有着非同寻常的贵相。少爷又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小小年纪已写得一手的好文章。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认为少爷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练武?”
“不舍得可不证明我没有天赋。”慕流枫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极为高兴。
他爬着到了玉若身边,道:“你看你师兄看我一眼,就觉得我骨骼清奇,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
“我可没那么说过。”冷幽朔淡漠地道,“即便真是块好材料,根基没打好,半路出家也不见得有多厉害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本少爷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个不成,今日既有这个机会,想来也是我的缘分。”慕流枫对着玉若叩拜道:“这铸心门,韩玉若你这师傅,我是拜定了。”
小棠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他说如此,只叹了口气,道:“如果姑娘打算收我们少爷入门派,劳烦也算上我一个。”
流枫不可置信地看看他,他低声道:“要陪陪到底嘛,我既管不了你,你也不要管我了。而且,看这形势,我跟这你,说不定能帮你分担一下竞争压力。”
淇水终于忍不住,看着小棠:“你刚刚还说你们全家上上下下盼着他走仕途经济学之道,怎么这回倒无话,不劝劝他反而被他拐带跑了……”
小棠道:“我一个仆侍,主人要做什么,我们这下下人哪能全弄得明白?主人说什么照做便是,何苦白费那力气去刨根问底的。就比如这次的亲事,如果我是少爷,便娶了那北堂小姐,安安心心过日子;可是少爷既然执意要出走,我怎么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但也值得跟出来,护得主人周全最是重要。这才是当下人的本分。”
幽朔冷笑道:“既然这么喜欢特立独行,便卷个铺盖卷走人便是,为何身边还是跟着随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私自离家,仗着别人对他的宠爱当作个性。这时拜师只怕是一时兴起,过两吃不了这苦走了,未免太过儿戏。还是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小棠道:“我从小和少爷一道长大。虽然看似随意,但其实是执着于自己的心。他认定的事情,哪怕伤痕累累,也不见他会放弃,必然会走到最后。他要是真下定了决心,便是老爷都改变不了。若真因为太苦而从此断了那份异心,我可真得谢谢你们了。”
流枫听了他的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心想,他还真能装。
冷幽朔还欲再说些什么,玉若问他道:“师兄,你只消告诉我一句话,你可是很讨厌这位流枫,所以才找出那些理由想让他走的?”
冷幽朔咬着唇,再不曾答话。韩玉若一向处处针对着幽朔,也没见过他如此无奈地情状。看他一脸的寒霜,满是嫌恶的态度,心中一喜,道:“常言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果然不错。今日我不单偶然地知道了我淇水师兄隐藏的实力,无意中下山还看到了你这么个奇葩要拜我为师——而且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师兄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这可真是我第一次见到。可见一物降一物,若你在的话,说不定可以达到我这些年来求也求不来的境界。肯答应与我一起对付师兄,便就是我的好徒儿了。”
尽管现在没有具体的证据,可是流枫心中就是觉得,她最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此时只要能更接近她一步便可,而且那个冰块脸之前险些扭断他的胳膊,还出言不逊。而她收自己当徒弟的条件竟就是一起对付他,这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且顺遂了他的意。忙又叩拜了一下,道:“师傅好!受弟子一拜!”玉若笑着将他拉起,回头对着幽朔做了个挑衅的表情,“师兄,就是你反对,我也不会听的。”
冷幽朔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顺着指缝看看这两个人,又把手放下来,轻轻撇嘴道:“无妨。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带人回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偷溜出来吧?”
“虽然我整日与师兄为难,但我可知道,你既不会无聊到去告密,也会乖乖地帮我们承担责任的。”玉若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谁让师兄这么个人,却对别人的请求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冷幽朔把剑抽出来,凌着风,乌得发蓝的头发飘起,道:“你想得很对。我想回去时我自会和师傅禀明一切,说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似乎专就是替别人背黑锅顶罪的。”他说这话的声音甚为凄冷。他明明笔直地站在剑上,可是却隐隐让人觉得,他似乎早已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所压垮。可是那份阴影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就故作轻松地道:“这次又是我自己付的钱,下次可要让你和你新收的徒弟补给我。”他声音犹在,影子却早消失得看不见了。
流枫拍着紧盯着地面的玉若,道:“那个……师傅,抬起头来吧,幽朔师……师他已经走远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玉若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流枫道:“害怕?”
“是啊,师傅。”只这么一会,流枫现在已经可以把这个“师傅”这个称呼叫得极为顺口,仿佛不是第一次这样叫她:“说起来也怪。明明我刚看到他时也没觉得什么的。就刚刚他站在半空说话的一瞬间,心口就是觉得很堵得慌。从头到脚泛着冷,身体不自觉地直发抖,都不敢抬头看他。这定然是莫名的恐惧无疑。所以看到师傅的情状和我一样,自然这感情也是相同的了。”
玉若喃喃。是的,平时的时候看到师兄,他身上的气息总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既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可她始终都不敢去追究,这究竟是怎样的矛盾。经流枫一说,玉若不由得喃喃:“是么……原来……这种感情……是恐惧?可我到底在恐惧些什么呢?”
玉若已然失了神,很自然地解下缎带扬了起来,一个灰色透着浅碧的手镯就露了出来。手镯上面雕琢着精致的花纹,最当中还刻着一个醒目的“若”字。小棠心中一惊,想不到世上真有和少爷所述一模一样的东西。
而流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到那手镯,流枫心中更坚定了韩玉若一定是自己没有忘尽的,三生石畔所碰到的那个伊人。
慕流枫忽道:“其实,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少,或者根本就没忘,对吧?”
韩玉若碰到了他的目光,这才想起了这一档子事情,用手拢着手镯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可别多想啊…这是我……”她心里忽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想法设法想把它藏起来,反而更说明了自己心中有鬼,就把手挪开了,只能含含糊糊岔开话题道:“那个……算了别管了,咱们快去追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