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扩大了屏障,把文佑也包在了其中,人们屏息凝神,注视着他们。
没人注意到,半空的鬼魅人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人和魔之间的战斗。
以人几近毫无法力的技能,公平对决,想要胜过魔族绝无可能。
文诺答应星辰的决斗,是抱着必死之心。
可他没想到,星辰在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上一点,屏障犹在,可是其气息弱化了很多。
星辰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把法力封印了起来。
他的心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
也许是为了实现约定,亦或是弥补遗憾。无论怎样,都必须要和师兄打上这一架。
一场赌上实力的,真正的战斗。
这就是他想要的。
在夜云帮许多年,他知道凌承羽的一切罪恶,所以也厌恶他的虚伪。
但他这样靠出卖灵魂,给仇敌族的丑恶行为,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星辰知悉着其中的黑暗。耿直的文佑,并不适合坐上帮主的位子。
他三番两次试探文佑对于魔族的态度,即便并不知道魔族和他的仇恨,带给他的不幸时,他对魔族的厌恶也未改过。
他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若魔族许你一切,能让你生活得更美好呢?
我绝对不会答应。
他的理由,星辰难忘。
这样的幸福,是不会长久的。
魔族没有直接对我造成影响,可它对我同族所做的一切,你也可以轻易看到你的地位和价值。若还能接受他们的诱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正如同每一只羊群中,都有一只头羊。以出卖同伴的性命,换来短暂的安宁,可是,它为人做了那许多,也从来不会改变,它不过是只家畜的事实。
星辰当年亲受大肆屠魔之害,对于人族和妖族的阴影,他能轻易理解文佑的聚族之说。文佑的话,令星辰无言以对。
如文佑有一丝归顺魔族的意思,星辰刚刚绝不会当众阻拦。
可是他知道,这个人,他不会。他有着做人的底线。
这样的底线,不会成为他梦想之的桥梁桥,只能化作他的催命符。
所以,他污蔑他,想让他在他所热爱,实则冰冷的地方,再没有立足之地。
想用这样的方法,帮助师兄远离这些仇恨与阴郁。
可是他失败了。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师兄这样的叛逆者,或许只是一个人遗世独立,但说不定终归有能力改变局势。
如果没有雪王,魔族现在不也是任人践踏吗?
人族现在缺少的就是领导者,当能够领导着麻木的族人反抗时,那种感觉是最畅快的。
现在已然强大起的魔族,在不断侵略着他人,看着满地的残骸,星辰无法高兴起来。他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无止境的罪恶和同情。
他变成了他所厌恶的模样,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逃离。他现在,终于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了。
人群中有人看到了星辰嘴角的笑容,退后了两步,打算有所行动。
舞灵感受到了风的异动,梦烟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她和幽朔的身边。
舞灵看了看天空,对梦烟道:“之前那个……是你故意的……?谢谢你。”
“小灵。我们相识这么久,还是这样见外呢?一举两得的好事,我没有理由不做。”
她弹了弹手腕上的铃铛,向后瞥了一眼:“可是有的人总不安生,什么事情都要掺合进来。没有长进,真是讨厌。”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隐藏的武器锋芒随着她的言语,就被消去了。
这是一场并不精彩的决斗。
早就想到了,这一场看起来平衡,依然悬殊的斗争会结束得十分迅速。
可是,谁又能知道,在枪与剑交汇的一瞬间,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枪偏离了它原来的轨道。屏障融入了向他迎面而来的剑刃,而枪的主人,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的,撞在了剑上。
刺穿了他的铠甲,血液顺着剑刃,流到了瞪大双眼的人族手臂上。
他甚至没有念解开封印法力的咒语,微笑着看文佑。
自从雪王殿下死后,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他从没在心中尊敬过这位新上任的首领殿下。寒幽是因为雪王才得到了救赎,可是却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雪王。
他也认为,这几乎不可原谅。但比起那些宁愿为雪王陪葬,也不给新首领效命的魔来说,心境要平和得多。
他没有加入反抗的队伍,也没有立刻倒戈以示诚心。
他站在中立者的角度观察了很久。
相比于默默地成长,寒幽更加偏向于,把自身所受到的痛苦,通通归还。
星辰被他的话吸引,决意追随他。
想要看雪王苦心经营才强盛起来的魔族,究竟会何去何从。
报复,杀戮,用别人的血来温暖自己,却愈发感到彻骨的冷。
寒幽还采用了各种为人所不齿的行径——哄骗,威慑,派遣卧底来时时掌握着情报。托赖着他听话,他当上了左护法,知道了更多寒幽细致的计划。他不知道,他设计了那样多的计划,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每一个计划的背后,都必然有着血腥和生命。
他不断为那些精密,实则毫无意义的计划奔波。很累了。很想休息,但做不到,因为,活着都如此空虚,死至少要死得有所价值。
能死在文佑的剑下,也毫无遗憾。
他是当年,杀死文佑全家的执行者。
文佑站在尸体旁,没有瑟缩,没有畏惧,而是把书卷起来指着他。
我是不会白白等死的,你放马过来。
看到他的坚毅,星辰想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于是便留下了他一命,并好说歹说,让墨莲抱给了凌承羽。
之后他主动请命去夜云帮监视凌承羽,顺便接近这个让他很欣赏的人。
他时常附体在凌承羽的身上,教授文佑各种招式。
这大概是文佑无论何种闲言碎语,也一直尊敬凌承羽——其实他所敬佩的那个人,也许是师傅,也许也只是披着师傅外衣的另外的人。
能听他诉说烦恼的师傅,和能让他开心起来的师弟,是同一个人。
也是文佑比其他同门师兄弟强大的因由。
他等了许久,就是在等着可以被文佑所杀死的一天。
如果不能选择生的方式,至少可以选择如何赴死。
由于他这样的想法,文佑的剑招或多或少,都是克制他的。如果配上了法力,只要他稍稍防水,被洞穿心脏,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只要他顺着这把剑,把他的魔族之力灌输给文佑。
寒幽说到底,还是对旧手下不放心,于是把他们的法力都用丝线聚拢连结于自己的身体。他想不通,寒幽的身体为何能接纳如此多的法力。若是他选择自杀,那他的法力将尽归寒幽;若他活着,只能受寒幽摆布:毕竟连法力也是得由他控制,哪一天看他不顺眼将他杀死,法力还是得尽数归他。想到毕生修炼的心血,全得给个嗜血成性的小人,他就异常的不舒服。
隐忍了这么多年,能把法力亲手交给可靠的人,还能间接帮助雪王殿下报仇——他的法力也是很强大的,寒幽身上与他连结,失去了他的法力,无疑被掏空了一部分。
埋藏在心中的郁积,都随着附带魔力的鲜血流尽。文佑无法把剑拔出来,血液如同毒蛇一般盘绕着他的胳膊,他的整个身体结构都在重置。
星辰的最后一滴血流干时,文佑不但继承了他的力量,同时继承的,还有他的记忆。全涌入了脑海中,眼泪从文佑的脸颊落下。
他在失去了家人,师傅形象崩塌的时候,没有哭。却在为着面前的魔而哭。
继承了记忆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眼泪,和他对眼前的人散发出的深切的悲伤。
“文诺,星辰……”他喃喃自语道:“还有,我真正的师傅……”他跪下来,道:“走好。辛苦你了……我会善待你予我的所有。”
“有你这句话,我放下心了呢。果然……没有看错人……”星辰看到文佑流泪时,笑道:“但你不是最讨厌魔族吗?现在你,在为我流泪哦……”
“都是为了各自的信念生存,哪里有对错?身份无罪,为了信念所做的一切,也无罪。我和你站在不同的立场,也还能彼此欣赏。”
星辰微微动了动唇,由于接受了他的力量,文佑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
如果可以,请杀了魔族首领。
握住他的手,点头道:“放心吧。我会代你完成。”
他的手从文佑手中滑落了下来,闭上了眼。
梦烟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舞灵忙道:“梦烟,你没事吧?”
“可恶!竟然……”她急促地喘着气,显然受到的伤害不小。
趁着这个空档,一把火红的剑朝着舞灵直刺过来,梦烟不知朝谁摇了摇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当”地一声,文佑挡住了这把剑的攻击,飞溅出无数火星。
执剑者,是漂浮于空中的鬼魅人影,墨莲。
梦烟看到文佑挡住了墨莲,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