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那青年瞬间反应过来,指着欧阳流霜就道:“国师大人!”
谭琰在这群“邻居”进门之后,就埋头苦吃,那架势,似乎要用自己的吃相,来引动这些邻居肚中的馋虫,好让他们待会儿在被欧阳流霜精神折磨之后,还有力气吃点东西下去。
但那青年的这句话一出口,谭琰立即就被吃进去的面条呛了个天昏地暗,单手撑着桌子,谭琰好不容易才从撕心裂肺的咳嗽之中挣脱出来,就抬头,看着那青年,断断续续道:“你……你,你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说了什么?”
因为过于剧烈的咳嗽,谭琰眼中带出了点点生理性的泪水,这么撑着桌子、抬头看人的时候,那双眸水润楚楚动人的呀,是个男人都挡不住她的魅力。
只可惜,做出这种近乎可以说是魅惑的举动的谭琰本人,却丝毫没有这种意识。
而辰风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并没有提醒谭琰关于这一点。
那青年被谭琰这么认真而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当即就脸红了,稍微转头,想要避开谭琰的视线,却发现——在他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也难怪,东国新任国师欧阳流霜简直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除非东国出现了重大的变故,或者说是碍于王命,否则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祈天殿的。
而国师欧阳流霜之前在祈天殿中那坚定而淡然地说,因为预感到东国的国运有些衰弱,他要闭关以祈求上苍保佑东国子民的消息,在祈天殿众人——其实主要是在侍童的运作之下,早就在第一时间传遍了东国。
而现在,一个乡野之中生长起来的青年,却指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叫出“国师大人”这样的称呼,如何不被人关注?
惊讶之下叫出这个称呼,那青年显然也没有想到,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关注度,一时间面上也露出了明显的惊惶,最后竟然直接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抱臂站在一边、摆明了一副“老子就是在看戏”的模样的欧阳流霜。
谭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靠着辰风炎,一脸叹为观止的表情看着那青年,末了,还侧头,低声和辰风炎交谈,道:“你觉得那小子是真的蠢还是装出来的?”
辰风炎面上的笑容绝对说不上友好,但要说有多么恶意,倒也不至于,他低下头,抬手一下一下地梳理谭琰的头发,缓缓道:“你觉得呢?”
谭琰抿了抿嘴,轻哼一声,道:“欧阳想要给人来个下马威,但被那个家伙这么一搅合,显然欧阳原先的计划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下去。看样子,这个小地方确实有个非常了解欧阳的人在呢。”
这么说着,谭琰自己也忍不住露出深思的表情:“但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个小镇上,说不定真的有一个很熟悉欧阳的人存在呢。”
就在谭琰和辰风炎关于这件事进行揣测的同时,欧阳也做出了反应。
他轻哼一声,带着淡淡的傲慢,冷笑道:“既然知道本座就是国师,如何不下跪行礼?”
谭琰正靠在辰风炎怀中想着欧阳流霜会怎么应对这种令人尴尬的场景,没想到欧阳流霜一张嘴,就直接承认了那青年说的话并没有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与谭琰不同,辰风炎面上却是带出了“就应该这样”的笑容。
身居上位的人确实很容易被这个位置所束缚——高处不胜寒这个词,能从古至今流传下来,显然是有着非常深刻的社会存在价值的。
但是,同样的,全世界都认为你只是在假扮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的时候,不管你做出了多么恶劣甚至是丢脸的举措,大家也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是个冒牌货嘛——他们心中真正的男神,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谭琰和辰风炎对视一眼,总算反应过来,心中不由默默为欧阳流霜的机智点赞,然后,默默埋头进西红柿鸡蛋面的碗中。
另一边,纵川就站在门口守着——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厨房之中的人逃跑,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有谁冒冒失失别有用心地跑来打扰谭琰等人——虽然后一种可能发生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但事有万一呢?
当欧阳流霜这样的回答说出之后,那些原本还带着点忐忑的邻居们有些定力差的,当即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有不少,就敢于抬头,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欧阳流霜。
而欧阳流霜很是入戏地摆出一副“老子都说了老子是国师,你们一个个竟然没有丝毫尊敬地看着老子”的恼羞成怒之类的表情。
最后,还是那个青年犹豫地开了口:“抱歉啊,这位小兄弟……我,应该是在下弄错了。”
言下之意,他刚才是真的叫错了称呼,还请欧阳流霜不用再这么卖力地表演了。
欧阳流霜轻哼一声,想着反正下马威是做不了了,干脆,就用夜宵来拉近自己和这些邻居的感情吧。
欧阳流霜哼哼唧唧了两声,面上还挂着非常明显的“老子明明就是真货,是你们不识货”的表情,转身,指了指灶台上的一大口锅,道:“夜宵,尝一尝吧。”
话音刚落,谭琰就很是配合地起身,端着已经空了的碗,给自己和辰风炎分别盛了一碗,又回到了桌边,在开动之前,还抽空,和那些目瞪口呆的邻居们招了招手。
“这个……这是你们的同伴?”当即就有人盯着谭琰,咽了咽口水。
谭琰的面容,即使放在美人如云的落霄坊也分外出众,更别提只是在这样一个小县城了,微微露出笑容的时候,秒杀一众男人没有任何问题。
谭琰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再次抬眼的同时,眼中已经带上了杀气:“对呀,有意见吗?”
那些不长眼胆敢盯着谭琰流口水的男人瞬间收回了视线,一个个呵呵笑着,乖乖排队去盛夜宵,但被纵川指引着围成一圈坐在桌边之后,却一个个都不敢动筷子。
很显然,谭琰刚刚那个去盛西红柿鸡蛋面的举动,并没有打消这些人的戒备心理——到现在,他们都觉得欧阳流霜无端端地派人强迫他们过来吃夜宵,是为了下毒谋害他们呢。
“其实你们这样真的没有必要。”在边上冷眼旁观了片刻,欧阳流霜确定这些人的心理压力都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决定稍微安慰他们一下,低声叹息了一声,也摆出一副弱者的表情,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是不会害你们的。”
邻居们突然听见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欧阳流霜再次叹息了一声,稍微一侧身,愣是从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的长椅中挤出一个空隙来,自己一屁股坐下去,一脸的颓败:“你们当本座是为什么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青年嘴角抽搐: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确定那个一向以优雅清冷著称的欧阳流霜国师大人,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
欧阳流霜用眼角的余光将那青年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止不住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欧阳流霜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个人嗤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本座’吗?国师大人什么时候也需要我们这种人的帮助了?”
说话的是这群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男孩子,可能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这孩子看上去又瘦又小,皮肤也偏于蜡黄,简而言之,整个人就像是缺水的蔬菜一样,蔫蔫儿的,也看不出年龄。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就格外引人注目。
欧阳流霜轻笑出声,抬手,点了点下巴,看着那孩子,并不说话。
那孩子皱眉瞪着欧阳流霜,虽然瘦弱,却意外有着凶狠的眼神,那架势,就跟独自在野外生存的狼崽子一样。
看上去就像是这一群人的头领的青年赶紧摆手,示意那孩子安分一点,转头,看着欧阳流霜,很是诚恳道:“真是对不起,这孩子性格会比较激烈一些,但他是真的没有恶意的。希望您能理解。”
谭琰又吃了小半碗西红柿鸡蛋面,觉得肚子稍微有点撑,随手就把碗朝着辰风炎的方向一推,道:“你吃。”
辰风炎已经快要将自己的夜宵吃完了,这会儿见谭琰一副揉着肚子、美滋滋地打了个饱嗝,也不介意,直接就把碗接过来,放在手边,等到他解决了自己这一分夜宵之后,再继续奋战谭琰吃剩下的那一份。
也许是辰风炎自然得近乎是本能的动作取悦了谭琰,谭琰看着辰风炎笑了笑,歪着身子靠进辰风炎的怀中,抬手,以不引人注目的角度,指了指那男孩子,道:“你猜他几岁?”
辰风炎很是认真地看着那孩子,微微挑眉:“我不能确切地说他几岁,但我敢肯定,这个孩子并没有成年。”
在东国,男子真正的成年礼是十八岁,但十六岁就可以娶亲生子了。
谭琰对于辰风炎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眉头微皱,半是撒娇半是命令,道:“到底几岁?”
辰风炎没有丝毫不耐烦,稍微想了想,正要说什么,视线却偶然和那男孩子的视线对上了。
不管是辰风炎还是那男孩子,两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时间,都有些怔愣。
不过辰风炎的经历毕竟要比那孩子丰富得多,只愣了不到一秒钟,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轻笑着对谭琰道:“那孩子的眼神非常棒。”
谭琰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辰风炎要说这个。
下一句,辰风炎就对此做出了解释:“那孩子大概有十五岁。”
欧阳流霜也不知道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是有了别的什么计划,很是随意地指着那男孩子,道:“这小子几岁了?”
那男孩子本想着梗着脖子不回答,但看那青年一直在给自己递眼神,那神情,还逐渐带上了请求,不由冷哼一声,不甘不愿道:“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