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殿一直都是被神灵庇佑的地方,千百年来在祈天殿中工作生活的人无一不是长命百岁一生和乐,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诡异的情况?
而且这十四个侍从还是正堂的,这里的神力最充沛,他们都成了这个样子,那外堂的人会成为什么样子?
侍童想到这里,再也等不下去了,对欧阳流霜道:“现在你马上去找国师回来——不管郁竹正说什么都要将国师带回来。我去看看剩下的人怎么样了。”
欧阳流霜赶紧点点头,立刻往祈天殿外走去。
而在摘星楼上的洛未已经占卜完毕,因为现在是白天,观星象测天时也并没有那么合适,因此洛未只是简单地做了个长远的推断,心中还是比较放心的:“殿下可放心,我东国国运百年不倒,在陛下晚年的时候,还会有一场盛世繁华。”
郁竹正闻言也点点头,面上有一丝沉郁之色,并没有多么放松:“敢问国师,对于妖邪怎么看?”
洛未言笑晏晏,整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运筹帷幄:“陛下问的可是被囚于皇宫地下的水妖?”
郁竹正点点头:“自从辰家墓葬群开启之后,朕整日精神恍惚,星君替朕做法,发现源头在于——水妖。”
洛未笑笑,道:“水妖乃天地灵气所化,它也不过是想要于天地间找一个归宿。墓葬群已开,水妖心心念念了千年的主人已经苏醒。它不过是一个天道孩童,感应到自己主人的气息,怎么能不躁动?”
郁竹正道:“依照国师的意思,是要朕放了那水妖?”
洛未含笑看着他,不否定也不肯定,道:“陛下应该知道,事实有自然,不可强求。”
郁竹正对于洛未的言辞含糊很是不满,干脆逼近一步,眉眼间多了些凌厉之色,道:“不知国师所谓‘自然’,指的是什么?”
洛未像是全然没有感受到郁竹正的咄咄逼人,依旧笑得云淡风轻:“陛下乃万民之主,千万生灵供养一人,陛下虽说不应该受委屈,但也不应该如此沉不住气。”
郁竹正被洛未说的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反而表现出一派“正是如此”的模样:“既然洛未国师都说了,朕受不得委屈,不如国师就替朕把这点疑惑给解了吧。”
洛未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摘星楼下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就是令人心惊的死寂。
洛未立刻下意识就将郁竹正护在身后,往边上的守卫退去。
郁竹正这时候也没心思和洛未耍心眼了,安静地被洛未护着往后退,但不等两人走上两步,摘星楼下就传来零星两三声的惨叫,紧接着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从摘星楼下窜了上来。
没有经过台阶,直接在空中蹿上来。
要知道摘星楼是整个东国国境内最高的建筑物,这个名字取的就是“登楼,手可摘星辰”的意思,其高度可想而知。
任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武林前辈前来,也不可能提着一口气从摘星楼基层凭空飞到摘星楼顶来。
所以当那人影利索地落在摘星楼阁楼内的时候,包括洛未在内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只是在看清那人影是谁之后,洛未率先皱起眉头,走上前去,责怪道:“欧阳,你也未免太莽撞!”
一身狼狈地冲上来的人,正是以风流倜傥体贴幽默闻名整个大陆的花花公子下一代东国国师继承人——欧阳流霜。
只是他此时并没有往日的风流肆意,一身青色长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怎么弄得,一头长发散乱无比,就像经历了九级飓风,相对而言那张脸稍微要好一点,只是细看的话,脸上也有一些细细的伤口,正微微渗血。
洛未走的更近,自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种种转变,不由惊讶道:“徒儿你怎么了?谁敢欺负你?为师帮你报仇!”
一句话,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欧阳流霜定位在了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上,郁竹正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原则可言的宠溺简直叹为观止。
谁都知道,欧阳流霜之所以能够横行整个大陆这么多年——能够随意拿着通关文牒出入各国,随意勾搭各国的美女,掠夺完他国的优质资源却不负责,通常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样还不叫“横行大陆”怎么样才算得上是呢?
但是令人称奇的是,饶是欧阳流霜在男性群体中可以称得上是“恶贯满盈”“应该拖出去浸猪笼”的存在,但他在女性中的名声却有所不同。
几乎所有被他勾搭过的女子,即使对他评价不同,但最后都会加上一句“欧阳公子幽默风趣,为人正直,堪当天下女子的良配。”
于是,欧阳流霜横行天下而性命无虞甚至还能继续自己勾搭红颜知己的道路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欧阳流霜本身就有着不俗的实力,他的占卜术是整个大陆年轻一代中最强大的。再加上他的轻功和武功都能在武林中排上名号,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红颜知己遍天下,这就意味着哪怕欧阳流霜真的哪天遇上了自己对付不了的情况,也能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安全舒服地躲一阵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欧阳小爷束手无策的事情并不多,这个人长期跟在洛未身边,练就着一双眼睛看人无比毒辣,再加上他那张讨喜的正太脸,让看见他的人下意识就生不起敌意——好吧,在看人这件事上,欧阳流霜在谭琰身上栽了个跟头,把自己的红线都给断了。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谭琰磨练的欧阳流霜绝对不会在感情上再犯任何错误,也就是说,现在的欧阳流霜从心理到生理都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
在洛未紧张的注视下,在郁竹正狐疑并且隐约带着不悦的眼神下,欧阳流霜有些着急地张了张嘴唇,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赶紧用左手捂住嘴巴,右手使劲比划着:给我纸笔!
郁竹正的侍从还有些犹豫,毕竟人家正宗的主人皇帝陛下都还没有下命令呢,他们怎么敢乱动。
但几乎把摘星楼当成是自家后院的洛未可就那么多顾虑,他直接进了内室,很快就带着纸笔出来了。
将宣纸在欧阳流霜面前的小榻上铺开,用镇纸压好,洛未后退了两步,绕到欧阳流霜身边,轻声安慰:“没事的,有师父在,你不用担心。”
听清这句话的时候,欧阳流霜一只紧绷的肌肉忽然放松下来。
而同样听到了这句话的郁竹正,面部表情则有些微妙:被这样宠溺,欧阳流霜竟然还没有变坏,只能说欧阳家的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镇定了心神的欧阳流霜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手,想了想,提笔飞快地将祈天殿中侍从身上发生的异常情况详细地写了一遍,末了,他还特意强调了自己已经用祝由之术救治过大家,但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洛未认真看完,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眉眼间依稀可见凝重的痕迹,他忽然转向欧阳流霜,道:“你是不能说话,还是说话了会造成什么后果?”
欧阳流霜的脸色变了变,他的视线隐晦地看向洛未身后的郁竹正。
洛未了然,干脆利落地转身看向郁竹正,落落大方道:“陛下,现在摘星楼已经没有危险。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请陛下回宫吧。”
郁竹正在自己的地盘,却要被洛未喧宾夺主地赶走,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就听洛未很快补充了一句,道:“至于水妖的问题,微臣将不日为陛下解决。”
郁竹正面上冷峻的神情稍微缓解了一点,轻轻点了点头,侍从忙赶紧上前撑起华盖,朗声道:“陛下摆驾回宫——”
郁竹正走了,剩下摘星楼的守护侍卫也被洛未赶出了五步之遥。
看着空荡荡不可能再突然跳进来一个人的摘星楼阁楼,洛未这才满意,笑着转身看着欧阳流霜:“现在,只有师父一个人,你张口说些什么也不用怕误伤别人了。”
欧阳流霜耷拉着脑袋,轻声说了句:“师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话音刚落,洛未就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你刚才明明是想要说话的,但是很快又变成要拿纸笔。祈天殿的变化在你心里必定属于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你却宁愿舍弃最快的说话方式而选择写下来,必定是因为你知道了你一旦开口会造成更加糟糕的影响。而刚才在摘星楼上,我和陛下都听见摘星楼下的巨响,已经惊动了圣驾。随之而来的就是你,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开口,造成了类似楼下的那种响动,陛下何等聪明,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把柄。所以,从你捂住嘴的那一刻开始,为师就明白了。”
一长串话说完,欧阳流霜目瞪口呆。
只是反观洛未,他的神情并没有比欧阳流霜好多少。
欧阳流霜看清洛未的神情之后,有些惭愧,呐呐地后退两步,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一觉醒来他明明只是不能说话了,为何到了摘星楼下,他不仅能说话了,而且说出的话还带着言灵的效果。
并且更糟糕的是,只要他说出的是不带任何要求的话,那些话就会变成诡异的攻击方式,让空气压缩膨胀爆炸,产生相当惊人的威力。
欧阳流霜不知道这种变化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不伤害到无辜的人,他还是决定不要开口比较好。
洛未没有想到,欧阳流霜所怀的言灵技能这么强横,以他多年的修为竟然连抵抗的本事都没有——想到这里,洛未不禁脸色更加阴沉。
欧阳流霜见洛未只是在发呆——呃,或者说发呆加上生气,站在摘星楼上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不由有些着急,挥笔写下:“师父,我们赶紧回祈天殿吧!”
洛未淡淡看了眼欧阳流霜,摇摇头,道:“在你出来之前,祈天殿中只是出现了殿中人被剥夺了某一项功能的情况,并没有人出现精神上的异常,对吗?”
欧阳流霜点点头。
洛未的态度不紧不慢——这绝不是因为他不关心祈天殿中的人,相反,祈天殿中的人几乎都是洛未从大陆上的各个角落捡回来的,侍从们对洛未忠心耿耿,而洛未也十分爱惜他们。
能够让洛未在明白欧阳流霜的描述之后还这么镇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侍从们的变化虽然有些突兀和吓人,却并没有达到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要事情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以洛未的本事,他都能搞定。
现在对于洛未而言,最重要的反而是欧阳流霜这变异了的言灵技能。
“你刚才从楼底下上来,用的也是言灵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