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纯心下冷哼一声。又对赵祜道:“祜儿,你瞧你,还不将衣裳去换了?待回来之后再见客人。”
赵祜闻言,忙道:“那儿子就先走了。”说着,急急忙忙往外而去。
景致文再一次看向陌上桑,却见他垂眸,似乎是没有看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似的,便也学这样子,低头沉思。
赵祜再一次过来的时候是跟着赵礼一起的,大约是在路上碰上了。
左以纯见赵礼来了,笑道:“皇长子来这里还真是难得。”
赵礼闻言却是笑道:“近来父皇常常有事情交付,再有学里的师傅催得紧,是以常常错过了给母后请安的时间,又怕在旁的时间来会撞上什么不该撞上的人,粗粗算来,确实有许多天没有来了。今日难得有空闲,便想来母后这里问个安好。”
左以纯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皇长子正事要紧。本位只是后宫的女流,自然是要让位给正事的。皇上可知道皇长子今日有空?若是皇长子先来给本位问安,却是本末倒置了。”
赵礼忙道:“母后忧心了。昨日儿臣方见过父皇,同父皇将事情都说了,才来给母后请安的。”
左以纯脸上不由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原该如此——祜儿你也同你的大皇兄学学,便是只能学到十之一二,本位便也会开心很多。”
赵祜却道:“母后说的是,祜儿一定会努力向大皇兄学习的。”
左以纯依旧笑着,似乎这时才想起了陌上桑和景致文,道:“瞧本位这记性!祜儿,礼儿,这是平芳公主未来的驸马,景太傅的幼子景致文;这是祜儿你的表哥,唤作陌上桑。”
“母后,既是表哥,不是应该姓左吗?怎么姓陌,还叫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赵祜心下冷哼,越看陌上桑便越不顺眼。
左以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唉,这也是大哥的错处,竟然与外头的女子有染——虽说是去母留子,上桑的身世总归……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需要问这么多了。”
赵祜似懂非懂,但是赵礼的脸色却是隐约有些变化。
陌上桑心里不由冷笑,脸上却是不显分毫。
——“左皇后因为以珺一而再地拒绝,必然是怀恨在心的,你进宫之后,即使她面上对你好,你也不能够对她失去了防范。”
景致文眉头一皱,却被陌上桑拦下了。
平芳却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动作,不由笑着打圆场道:“皇婶,您瞧,我们总是在这燕宁殿里头呆着可不成啊!致文他们是第一次进皇宫,您总要让人带着他们熟悉熟悉,免得不知道宫里的禁忌,到时候犯了错去,他们是不知者无罪,却要带累今日招待他们的人了。”
左以纯闻言微笑:“确实如此——祜儿,你是惯会在这皇宫里头跑的,就交给你了……皇长子若是有空,便麻烦带着他们一些吧。”
赵礼点头,道:“儿臣明白。”
待出了燕宁殿,走了许久之后,赵礼方才开口道:“你不是左夫人的儿子?”
陌上桑一怔,便知道赵礼是在问自己,便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赵礼闻言微怔,看向陌上桑,道:“什么叫做可以说是,可以说不是?”
陌上桑道:“我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但是在我的梦里却总是有一双很温暖的手,一个很温柔的声音——颜叔叔说过,那人必然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说的左夫人。我只是将她当作我的母亲,即使我不是她亲生的,那又如何?”
赵礼一愣,随即却是苦笑道:“是啊,即使你不是她亲生的,又能如何?说起来这是上一辈的错误,你本来就是无辜的。”
陌上桑垂眸,道:“皇长子忽然针对我,是因为知道我不是左夫人亲生,而是一个私生子,觉得扫了你的面子?”
赵礼微微摇头,道:“没有,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为左夫人不值,那样的人——”
陌上桑却只是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长子会那么喜欢我的母亲,但是我能够知道的就是我的母亲从来没有怪过父亲——因为即使对外人说是夫妻之间吵了架才将哥哥送去了江南,但是实际上,却是为了保住还留在京师的我。”
赵礼闻言,脸上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确实,是左夫人的话,必然是会这样的。”
说罢,赵礼便往前走向了赵祜。
景致文原本一直落在后面,此时见赵礼离开,方追了上来:“上桑,刚刚皇长子同你说了什么?”
陌上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解释清楚了一些事情,让皇长子日后不会针对我罢了。”
景致文见陌上桑自己不愿意多说,便知道是关于方才左皇后说的关于陌上桑身世的话,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道:“我方才看着皇后娘娘和皇长子说话,觉得他们两个也没有你说的那样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
“没有吗?”陌上桑冷笑道,“方才左皇后每一句话都扣着皇长子许久未向她请安,于礼不符;而皇长子的每一句回话都是在说明自己是以正事为先,并且不向皇后请安是得到了皇上允许的——之后左皇后因为没有办法在这个方面定皇长子不孝的罪名,便将事情扯到我的身世上来。表面上是说明白不让我受什么委屈,但是实际上,却是在向皇长子暗示我不是左夫人的儿子,而是私生子,必然是被左夫人厌恶的信息——”
景致文听到这里,又将方才左皇后说过的话细细想来,顿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这样的意思……那皇后娘娘为什么要三皇子同皇长子学习……”
“三皇子与皇长子素来关系好,皇后娘娘此举一则是让皇长子对三皇子心生忌惮,二则是让三皇子觉得在皇后心里自己比不上皇长子,从而达到反间的效果——”陌上桑轻笑,“不过可惜,皇长子比左皇后想得更疼自己的弟弟,而三皇子又是事事以皇长子为先,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景致文顿时语塞,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对这些话的感想了……
陌上桑看着景致文那种幻想破碎的表情,脸上不由泛起了一种看笑话的神色,道:“方才平芳长公主那些话也是有话外之音的——你可知道?”
景致文呆呆地看着陌上桑,良久才反应过来:“怎么,方才平芳公主那些打着圆场的话也是有着话外音的?”
陌上桑轻笑道:“也不是什么不能够入耳的话,就是说你我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没有教养,得好生教育着才是。”
景致文闻言顿时咳了一声:“她怎么能够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长公主——”陌上桑微微皱眉,随即便松开了眉头,道,“罢了,总归你要的也是这个身份罢了,而不需要长公主的喜欢。”
左以纯见他们离开,方才回过头去打量自己这个从小被人抱走的女儿,冷笑道:“你倒是很会打圆场。”
“我只是觉得皇婶没有理由为难一个刚刚进宫的人罢了。”平芳长公主笑道,“毕竟这两个人里头一个是本位的驸马,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左以纯却是冷笑道:“你打的圆场是为了他们?那么方才还说着他们没有规矩没有教养?平芳啊,你虽然在名份上是先帝的女儿,但是你也该知道你是本位的亲生女儿,要是你反水去帮赵礼,本位可不知道要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了……”
平芳立即一怔,只觉得自己在左以纯那样的目光之下,所有的秘密都已经无所遁形,立即道:“皇婶这是说的什么话?侄女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方才侄女只是想帮着驸马,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皇长子,侄女与他素无交情,又何必顶着被皇叔,皇婶厌弃的风险去帮一个没有交情的人呢?”
左以纯脸上不由挂上了笑容,道:“你自己能够想清楚,那是最好不过。你是长公主,是很尊贵的,而这份尊贵能够维持多久,要看你自己了。”
平芳见左以纯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不由松了一口气,道:“侄女明白了,皇婶放心吧。”
左以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他们也离开了许久了,不知道现在窜到了哪里去……月眉,你找人将他们找回来吧。”
月眉在门口应了一声,随即便没了声响。
皇宫里的学并不是同外头一样的。
景致文在刚入学时闹了一个笑话,之后就渐渐适应了学里的生活——不过是听从师长的话,不能够交头接耳而已。
而在入学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原本被皇上免了进学的二皇子赵视在冰惠妃和皇上的陪同下再次踏进了学里。
“皇上。”萧少傅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知二皇子——”
赵璠看了赵视一眼,道:“二皇子已然知错,是以朕便将他带了过来,毕竟是皇子,若是连学习都撑不下来,怎么能够走出去?”
萧少傅微有奇疑,但是还是道:“皇上说的是,臣必然会好生教导二皇子的,让二皇子不至于落后太多。”
赵璠点了点头,又道:“时间不早了,萧少傅不必顾忌朕。”
萧少傅点头,令人带着二皇子入座,便开始授课了。
赵璠看着在一边听得认真的陌上桑,心里不由有些奇异的欣喜。
冰惠妃眼见赵璠脸色转好,便顺着赵璠的目光看去,却见陌上桑有头有脑地读着书,心里不由起了计较。
赵璠也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冰惠妃自然是跟着走了。
“皇上,今日里妾身看到一个人,着实是丰神俊朗,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冰惠妃笑道,“瞧他坐在书房里头,听着萧少傅讲课那副认真样,妾身都觉得欢喜得很。”
赵璠闻言不由笑道:“惠妃当着这样想?”
冰惠妃见赵璠心情转好,不由道:“自然。妾身想着,若是自己的孩儿也能够像那位小公子一样喜欢读书,那便好了。”
赵璠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冰惠妃那隆起的肚子上,脸色却是忽然变差:“惠妃,有些话,你知道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