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盈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飘在屋顶上,恨恨地想着。是的,我现在正是在飘的,因为我已经死了——就在喝下左以盈送来的毒酒之后。
“赵珹他实在是欺人太甚!”说话的人我当然认识,这人正是我的丈夫,那个傻子王爷。本来父亲令我嫁给赵璠时我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的,毕竟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赵珹。但是没有办法,父亲的命令岂是可以任我违抗的?
只是如今看来,赵璠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傻子——是了,赵珹登基之前就对赵璠颇为忌惮,若非赵璠装疯卖傻,赵珹母子又岂会饶过赵璠这个嫡子?
“只是如今你我准备不足,尚不能妄动。”说这话的正是我的兄长左以珺。他与我是同母所出,本来应该是最为亲近的,却偏偏有一个专门挑拨关系的嫂嫂沈氏。
那沈氏原本是京师的一个乐伎,因着我出嫁之日在太师府弹了一首好曲子让哥哥上了心,之后又用了不知什么法子让哥哥不顾父子兄妹的情分,硬是以正室之礼迎回了府中,让全京师的人都看了笑话。
正想着,却听赵璠互道:“你的妻子……沈氏如何了?”“她已是有了身子,但是父亲还是……我想着是不是让她从府里搬出来。”哥哥说罢,面露无奈,“她出身不好……”
你也知道她出身不好,怎么还要娶她进门!我心下冷哼,却又忆及了自己。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呢?竟被赵珹利用了这么久,还傻傻地以为……
我与赵璠是从小时便定下的婚事。那时先帝仍在位,但帝后之间却算不上和谐,反倒是李贵妃——不现在应是太后了,并不算特别得宠,只是因为生下了皇长子才被先帝另眼相待。但是我却并不喜欢这个嫡子,倒是赵珹素来会讨人欢喜,我心里竟不知不觉住进了他,是以每每劝说父亲转而支持赵珹,但总是被父亲喝退。
像是明白了我的想法,父亲开始让我备嫁。说是为我找个夫婿,但是谁都知道我是必然要嫁给安王——就是赵璠无疑的。
结果到了一半,忽然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安王不知撞了什么邪门,竟是傻了!我心里不由雀跃起来,父亲总不会让我嫁给一个傻子吧?但是我想错了。父亲竟是那样心狠,硬是让我进了安王府!
过了没有多久,先帝竟是没有预兆地便去了,连遗诏都未曾留下。李贵妃又是能当机立断的人,立时将这宫里宫外把持住了,竟是差点儿将皇后——如今的陈太妃给逼死在宫里。
不过她既是原本的皇后,李贵妃也不好做得太过,便只是夺了她太后的名头,着她在安王府里颐养天年。
原本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赵珹忽然来找我,说是担心赵璠谋反,希望我帮他盯着。谋反?就他一个傻子?我心下讪笑,但因着赵珹的关系还是去做了。正如我所想的,一个傻子能有什么谋反的资本?赵珹也忒多心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许久,我依旧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那天,赵珹秘密召我入宫,我立即去了。但是谁知道那个引路的太监竟然将我引到了冷宫!我正欲喝斥,却听到里头似乎有左以盈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
我打发走了太监,向屋里看去,却见是赵珹与左以盈在……
我顿时气极,想要进去抓住这对狗男女,却听得左以盈道:“皇上,您什么时候才会给我一个名份啊?”
“这还得看你什么时候立了功啊。”“不就是要先杀了左以纯那个贱人吗?皇上放心,我立时去办……”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趁着旁人没有看见,便马上出了宫。
但是不久,太师府便被抄家了,父亲被流放,哥哥因为已经同父亲分家而居,是以逃过一劫。
然后便是左以盈来了。她憔悴了好多,大约是知道了赵珹是骗她的关系吧。她低声下气地向我忏悔,要我原谅她。那么我便原谅她吧,结果我喝下了她给我的酒,我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颜如玉真是好手段,竟是连易容术也学得如此精妙。”赵璠恨声道。哥哥在一旁皱着眉头:“以纯向来是对家里人不设防的。颜如玉竟然易容成以盈的样子,还真是……”
这怎么又有颜如玉的事了?哥哥又是这样的说辞,难道害我的竟是颜如玉?对了,颜如玉向来与赵珹不是一般,原来这本来就是她二人的谋划!
我心下气极,赵珹,我拿一片真心待你,你却一直都在利用我,如你这般的男子,为什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颜如玉,你颜家坏事做尽,怎么还没有报应!
我正气着,忽觉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大姑娘,大姑娘?”
隐隐约约地,左以纯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因正在气头上,不由道:“叫魂哪,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得安生!”
却听那人惶急道:“呸呸呸,大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今日是您出嫁的好日子,怎么可以说这些子不吉利的话呢?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老爷会怎样恼火呢!”
左以纯本便不想理会了,却忽于此时听到了“出嫁”“不吉利”等词,心下顿时惊了一惊,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睁开了眼。
却见这摆设陈列,无一不是当年她在太师府时的样子。
“大姑娘?”那人见左以纯忽地便睁开了眼,被唬了一大跳,又叫了几声见左以纯并不答话,几乎急得哭出来,“大姑娘,您不是被梦魇着了吧?您可莫要吓唬姨娘啊!”
左以纯这才回过神,眼见这房里已是点上了烛火,不由问道:“什么出嫁,我是要嫁给谁?”
那人听得左以纯冷不丁问出这样的话来,便自发地认为是左以纯不想嫁人,不由劝道:“大姑娘,姨娘也知道您不想嫁给安王,但是这是老爷的意思,您还能犟下去不成?老爷那样疼惜大姑娘,想必是不会让大姑娘受委屈的。”
左以纯这才将目光放在床边这人身上。这人正是左太师两个妾侍之一的周姨娘,生了小女儿左以秀,倒是颇得左太师喜欢的。
“周姨娘?”左以纯只觉喉间干渴,道,“我想喝水。”
周姨娘见左以纯没有像以前那样又是绝食,又是不愿意喝水的,心里不由高兴,道:“老天保佑,大姑娘你这是想开了……我叫人进来给大姑娘上妆。”说罢,招呼着人给左以纯倒上了水,急急忙忙地向外头去了。
左以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现下里倒是有些清楚起来了,只是又不说话了。
有一个丫鬟见左以纯又不开口了,心下不由惴惴,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左以纯向她看去,却见那人生这一张鹅蛋脸,形容俏丽,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是小眉又是哪个?心里不由更慌——小眉还没有死,周姨娘又说了那些子话,这岂不是说明她回到了出嫁的那天?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怎么一下子有回到了这个时候?莫非她一直是在做梦?可是这梦境却也太真实了一些——左以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若是真像梦里的那样,是不是说……
小眉见左以纯又自出神了,心里更是慌乱:“姑娘,您不会还是不愿意嫁吧?姑娘……”
左以纯思绪回转,看到小眉一副几乎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不由愧疚起来。在梦里(姑且称那是梦吧)小眉就是因为她一直不愿意出嫁,才被左筹易活活打死的。
左以纯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没有的事,既然是父亲的意思,我自然是不会违逆的。”
“说得好。”却是左筹易听闻了周姨娘的话,怕出什么妖蛾子才赶了过来,谁想竟是听到了这句话,不由老怀安慰,“以纯啊,你能够想明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你们还不帮姑娘上妆!”
喜娘互相看看,立即进了门。
左筹易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听得左以纯道:“父亲且慢,女儿还有一事相询。”
左筹易担心是左以纯有什么小算盘,方才的好心情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还有什么事?”
左以纯又不是什么傻子,以往被赵珹玩弄在手中是因为心里不愿意去怀疑,若是没有这层关系在,凭谁能算计得了她?此时见左筹易脸色一沉,便知道是他以为自己有什么算盘了,忙道:“女儿只是想同父亲说说,女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要什么凄凄哀哀的琴声出现的。”
左筹易脸色微缓,道:“又不是所有琴声都是这样的,那沈清霜……”“不管怎么样!”左以纯忙道,“父亲,女儿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您难道要女儿一辈子顶着这个心结吗?”
“胡闹……”左筹易刚欲喝斥,周姨娘却也劝道:“老爷,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沈清霜虽然说是弹琴的大家,但是那终归是单调了些,还不如请个戏班子来热热闹闹的,看着也顺心一些。”
左筹易听周姨娘这样说,只是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由放软了声音,道:“以纯,你不喜欢,觉着不吉利,爹换人便是。你好生得嫁人,也不要说那些不着边的话了。”
左以纯闻言顿觉心里一暖,便知道父亲还是疼她的,只是当时她心里早为父亲对她与赵珹的阻挠颇多怨言,自然是没能看到父亲对她的关爱。
左以纯此时直觉有千头万绪,不由泣道:“爹爹,是女儿不好,要爹爹伤心了。”
左筹易原本还防着左以纯,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虽是仍有疑虑,但心里却终归是有了几分女儿长大了的安慰,是以也不再在这些事上多作研究,只道:“你心里既然有数了,那便是再好不过。周氏,你同大姑娘说说话,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