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以纯的想法，儿子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赵璠道，“先帝去世没有留下一子一女，现在朕是不能够让左太贵妃得到一个儿子的，但是一个女儿并不关大局，却能够让朝中的大臣看到朕对先帝的仁慈。”
陈太后难得听进去了赵璠的话，想了一会儿，道：“当真不是为了左皇后才这样做的？”
“以纯虽是儿子的——但是儿子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左右自己。”赵璠沉声道。
陈太后皱了皱眉头，道：“哀家可以答应，但是这个女儿必须是左以纯生的。其他的妃嫔本来就分不了左以纯多少宠爱，孩子已经是她们的唯一希望了，哀家绝对不允许。”
赵璠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道：“儿子知道了。”
陈太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又道：“璠儿，还没有问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赵璠道：“儿子先去看了以纯，发现她身子虽是不好，但是也没有差到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地步。儿子想，母后夺了以纯管理六宫的权力却没有知会她一声是不是有些不好。”
陈太后冷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她现在怀着孩子就该在自己的宣和殿里好生呆着，不要有事没事就出来晃悠惹人心烦。”
赵璠知道陈太后这是对左以纯偏见已深，只能道：“当初孟皇后怀着孩子的时候，六宫权力尚未有丝毫旁落，如今换了以纯母后便来了这么一出反而是让旁人看了笑话——不如仍旧由惠妃和丽妃管理六宫，但是大小事务需请教以纯再行，母后觉得如何？”
陈太后本来就是爱子心切的人，此时见赵璠没有被那些狐媚子迷惑反而是温声相劝，自己的气势便已是去了一半；再听到左以纯只是最后做个决定并不是正式管理的，便也觉得是可以的，当即便点头同意道：“那就如皇上所说吧——只是皇后如今有了身子，皇上也不要整日里呆在书房或是宣和殿了，还是要去别人的地方转转的。”
这个“转转”指的当然不是转几圈这么简单的事情，所以在赵璠去了孟惠妃的玉虚殿那里转了一转的两个月后，孟惠妃便被诊出了怀有身孕。
颜如筠将手中的盒子丢入了火盆中，冷笑道：“啊呀，不知道咱们的左皇后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新近被提拔上来的福儿不由问道：“娘娘为什么要给孟惠妃下‘喜事近’？若是用在自己身上不是更好？”
颜如筠看了看手指上红艳艳的丹蔻，笑道：“本位又不傻，做什么要给自己用这种药？虽说是能够让自己怀上，但是三五年之内却是没有办法生育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本位才不会去做呢。”
福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听他们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差点儿就早产了呢。”
颜如筠笑道：“这可就是活该了，谁要咱们的皇后娘娘三两句话就又把这六宫的大权夺了回去？像本位这种没多少本事的，也就只能在这个地方给皇后娘娘下下绊子，让她不舒服一阵子了。”她说着，脸上带上了纯真的笑容。
福儿不由浑身一抖，低下了头再不敢看颜如筠。
摆夷族向来是瘴气丛生的地方。
刀琳漾拿了饭食走到了小屋外，踌躇了一会儿，方道：“族长——”
小屋的门打开了，司空澜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还是一袭布衣，脸色依旧是十分冷凝：“你怎么来了？”
“族长，您在小屋里头已经三个月了，族中的事务就这样交给老族长真的没有关系吗？”刀琳漾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老族长最近一直在拉拢人心，只怕——”
司空澜闻言却是冷笑：“他？哼，他已经是‘老族长’了，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够回到以前的风光不成？让他继续蹦跶吧，反正族中的长老已经对他有很大的偏见了。”
刀琳漾皱了皱眉头，似乎欲言又止。
司空澜注意到了刀琳漾的表情，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族长，当初您是说要赵璠亲自来摆夷族与您商谈的，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赵璠却是连一点儿动作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奇怪？”刀琳漾皱眉道，“会不会——”
司空澜轻嗤一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若是甫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才是不好呢。还算他聪明，知道等到局势稳定——”
“可是局势又要到什么地步才算是稳定呢？”刀琳漾忧心左以纯，不由问道，“族长让我送左姑娘回去的时候不是说京中局势多变吗？这样又怎么能够稳定呢？”
“这就要赵璠自己去想法子了。”司空澜僵硬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嘲讽的笑容，“他要是能够撑到来求助的那天，那是他运气好；若是撑不到，那便是天意如此。”
刀琳漾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头。
“刀昭做的事情你们不用动手，他既然要自取灭亡，我便由着他——摆夷族确实是不需要两个族长的。”司空澜忽然一叹，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狠辣。
刀琳漾垂眸，转身离开。
“怎么，你的手下对你有些不满吗？”白衣男子从小屋中走了出来。那着实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若说灯青行像是玉，那他便是一盏清酒，醉人醉心。
司空澜看向他，冷笑道：“你不是去帮兰夙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我要去帮兰夙，就不能回来看看你？”那个男子轻笑，道，“好歹你也是我的弟子不是吗？”
司空澜冷笑道：“你莫非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白衣男子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若是死了，必然不是饿死的——我可还记得当时我收你做弟子的时候你同我说的话——”
“若是有一日我能够‘青出于蓝’，我必然会将你手刃于我剑下！”司空澜冷硬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狂热而带着浓烈的恨意。
白衣男子挑眉，却并没有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对了，就是这个眼神，像是饿狼一样的眼神，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神情——你可要一直带着这样的仇恨啊。”
“我知道，不用你费心。”司空澜转过头去不看那个男子。
白衣男子眸光微转，笑道：“左以纯快要生了。”
“哦？”司空澜微怔。
“按理来说赵璠也快要来了，你可准备好了？”白衣男子眼光微动，又笑道，“啊，对了，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将我同刀昭一同处死，以祭你母亲，义父义母的在天之灵，可有此事？”
司空澜不知为什么白衣男子要提及这件事情，但是还是应道：“不错，确有此事。”
白衣男子不由笑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很让人心醉的男子，这样一笑却是让人更为心旌荡漾：“可惜，在赵璠到摆夷族之前你必须除掉刀昭，收服摆夷族各长老——那个时候，你确定你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对付得了我？”
司空澜顿时明白了白衣男子的意思，当即恨恨道：“苏如璇，我总有一天会——”
“‘总有一天’就跟‘时机未到’一样，不过是一个托辞。”苏如璇轻笑着开口道，“你到底要我等多久？我的好徒儿？”
司空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也不说话，转身进了小屋。
苏如璇看着司空澜离去，原本带笑的容颜渐渐黯淡下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然而不久便又挂上了笑容，仿佛方才的沉吟只是旁人的错觉。
京师此时也并不是很平静，想来恩爱的左以珺夫妇不知为何忽然对彼此冷淡起来，小左府的人甚至传出了左以珺想要休妻的传言。
“这个左以珺实在太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颜涛狠狠地将自己的笔丢在了地上，显然是气得不轻。
“将军——”方卿芷劝道：“左皇后怀着孩子，是不是因此左大爷便觉得自己应该偏向皇上那边，这才——”
颜涛冷眼看了方卿芷一眼，问道：“阿珏呢？”
方卿芷知道这是颜涛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咬了咬唇，道：“大爷自从昨儿晚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了房子里，今天天刚蒙蒙亮，就跑出去了——”
“他去了哪里？”颜涛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问道。
方卿芷垂眸道：“听人说是小左府——”
颜涛手中的另一支笔也断裂了：“顾怜，果然是个祸害！”
颜珏此时正在小左府。
左以珺有些疲惫，也没有心思正眼看颜珏，问道：“颜公子今天来的这么早，不知是为了什么？”
颜珏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看向左以珺，笑问道：“左以珺，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
左以珺微怔：“那天？什么话？”
颜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我说过，在顾怜身边的人不止你一个，若是你真的不想要顾怜了，我会带着她离开。”
左以珺闻言只觉口里发涩，心里发苦：“是，顾怜的确是招人喜欢，但是耐不住她心里只有颜公子你一个人！”
颜珏微微有些怔忪，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顾怜想要一个有颜家血脉的孩子——哈，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要帮着我，帮着兰修才会将颜如玉的孩子交给顾怜，却原来是为了让顾怜与你能够藕断丝连——”左以珺冷笑道，“我用真心待她，不计较她的身份，她却是这样回报我的！”
颜珏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讲话说出来：“我与顾怜，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现在不想管——颜公子，请！”左以珺站起了身，转身离开了花厅。
颜珏脸上的神色几度转变，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拿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半程送了颜珏离开，回来的时候是皱着眉头的，好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半程，你这是怎么了？”半夏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