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玥确实感念素晴影的搭救之恩，至少，如果当夜没有人伸出援手，自己必定会死在那一处柴房之中，之后也不会遇见那个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蓦地出现在苑玥脑海深处，苑玥手一抖，握着的酒杯险些滑落，还好苑玥及时回神，堪堪抓住了酒杯边缘。
席上突然沉寂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苑玥手上。
“殿下好功夫！”素晴影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喝彩。苑玥脸色微红，素晴影，你！
司徒垣舫与司徒柏对视一眼，也笑笑举杯，两人心说，似乎这一次内劲全失倒是让苑玥经受了釜底抽薪，功夫确实有所长进。两根莹莹玉指捏住的是酒杯的最边缘，而且又是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司徒柏自问，就算是有所准备自己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够捏的这么准。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中旬，深夜，香必城，城主府，花园中央。
半个时辰前，热闹的宴席终于散场，素晴影却从苑玥的眸中读到了一丝挽留之意，于是借故留在了花园。看着五皇女将两名房里人亲自送回居所的背影，素晴影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这个五殿下，自己一定是曾经见到过的。她脸上带着面纱，是不是因为身份不能透露？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因此不想被人认出真正的身份呢？
席间的另一名贴身侍卫引起了素晴影的兴趣，那侍卫看着自己主子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占有，但是似乎带着一丝自己无法确定的迷茫。
“素公子。”苑玥的声音打断了素晴影的思绪，素晴影转身就看见一身白衣的苑玥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心中一惊，准确的说，其实是吓了一跳，五皇女今夜的装扮像极了前国君夫人悦殇，让素晴影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苑玥的目光从素晴影身上看过，他在躲闪什么？
“素公子，这是你落下的东西，今夜特来物归原主。”苑玥从袖中取出那支发簪，递给素晴影。素晴影接过之后收到怀中。
“殿下今夜果然出现在此，只是为了这支发簪？”素晴影隐约觉得苑玥邀约自己时眼角眉梢中有一丝游移之色，但是苑玥不说，自己也只能点到为止。
“确实还有其他事情。”苑玥走近两步，压低声音，“一是想问，那陆家男子现在过得如何？与那女子是否还有联系？二是，想知道匕首上的毒，何药可以解？”
素晴影一愣，目光变得十分好奇，但也十分柔和。沉默了片刻后，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低声道，“如果殿下不嫌弃，请到晴影房中一叙。”
苑玥微微一笑，带动着面纱也在微微颤动，“素公子，你只是府上总管，这么晚邀请皇族到房内，就不担心有人指责你故意结党营私吗？”
素晴影歪着头，看了看苑玥，“啊！我也是素府子弟，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儿吧！”
苑玥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可是，我是素晴澜邀请来的贵客，如果和你走得太近，你真的不担心他会找你的麻烦？”
素晴影的手伏在苑玥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不敢。”
也许是因为两人靠得太近，也许是夜太深，素晴影一不留神手指勾到了苑玥面纱的边缘，竟然将茶色的面纱拽了下来。
苑玥低声惊呼，随即迅速蹲下身，将脸藏在手心中。
“殿下！”苑玥的惊呼将素晴影吓了一跳，立即蹲下身去，同时用手扶住苑玥的手肘。
苑玥用力挣扎出来，“放肆！本殿下也是你这种草民可以拉拉扯扯的！”
“谁在那里！”几名巡夜小厮的声音立即被两人稍微提高的声音给吸引过来，“总管！”
“这位是？”苑玥一身黑衣又蹲在地上，小厮借着微弱的烛火没有立即认出来她是何人。
“都退下！”素晴影一声低斥，带着明显的不悦。
“是！”几名小厮立即收拢火烛灯笼离开花园中央。
“殿下，你的脸……”素晴影有些担心，自己刚刚是不是无意中刮伤了五皇女。
“没什么。素公子没有别的事，本殿下就回房休息了。”苑玥捂住脸颊，转身就走。
“殿下！”素晴影哪里会这么轻易将她放走，干脆转身追了过去，一把抓住苑玥手腕，“殿下，如果有损伤……”
“那也不过是夜里月黑风高，本殿下一时不察，被树枝刮伤，与任何人无关。”苑玥捂着脸颊，觉得真的有一丝刺痛的感觉，刚刚因为有巡夜小厮经过，自己担心被人认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现在那些小厮走远了，苑玥越发觉得脸上大概是真的被素晴影刮伤了一道吧。这个时候司徒柏应该已经睡了，自己最好也不要让司徒垣舫发现异样，这个素晴影，这么久没见，怎么还和以前是一副德行？每次出现，都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乱成一团。
素晴影没有再说话，轻轻抓住苑玥的双手，将它们从苑玥脸上拉了下来。果不其然，脸上有一道儿浅浅的红痕。
让素晴影真正心底暗暗吃惊的却是面前五皇女的面容。
这张脸，为什么五皇女会有这样一张脸孔？
素晴影的神情让苑玥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立即抽手，但是素晴影死死的抓住苑玥的双手。
目光中的难以置信，简直像是看到了上古传说中的六个神兽一般。
苑玥深吸一口气，慢慢在素晴影面前挺直了身体，就用现在的这张脸孔毫无遮掩的面对素晴影。心中的慌乱，丝毫没有定在脸上。素晴影的表情，让苑玥心中隐约猜到的事情，变得更加难以确认。因为素晴影现在的神情是惊讶，但同时，那种眼神是看到了最熟悉的人，才会有的熟识。
“殿下……算了。”素晴影缓缓开口，“你是谁，并不重要。”
这张脸孔实在太过熟悉，“跟我走！”素晴影微微露出笑容，原本，你的背影让我猜测，你会是那个人，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可是现在，这件事，真的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你要带我去哪？”苑玥嘀咕了一句，但是很快就猜到了素晴影的去向，因为……这个香必城中的素府，和临汐城中那个素氏大宅，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中旬，深夜，香必城，城主府，素晴影书房。
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嘶嘶的声响，素晴影的手脚已经足够轻，但还是弄疼了苑玥脸上的伤口。
“好了，一个时辰内不要沾水，很快就会好起来。”素晴影将东西收拾好，转身就看到苑玥有些懊恼的摆弄着一旁的铜镜，仔仔细细的看着脸上的伤痕。
苑玥心中感慨，这张面孔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如果是老街中的那些百姓看到，一定会当场辨认出来，这张脸孔是属于娘亲的。可是现在老街早已随着临汐城化为乌有，自己其实可以顶着这张脸在外面大摇大摆的过着全新的生活……只要不是顶着现在这个歆国五皇女的身份。这张脸，也是那个人给的……可是，那个人，现在却是一城之主，自己高攀不上的人物。
“素公子，你见过我。”苑玥微微一笑，但是很快收敛了笑容，因为牵扯到脸上的伤口。
“这张脸，属于另外一个人。”素晴影十分肯定的说，“数年之前，我见过那个女子一面，他当时带着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女孩。”
苑玥十分平静的看向素晴影的双眼，“你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素晴影点点头，“当然。那名女子曾经在数人的监视之下过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像一个普通百姓一样活着，没有任何野心，也没有任何的逾矩。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允许她们活得那么久。”
“那些人是什么人？”苑玥听得很清楚，素晴影的意思当然是说曾经有人长期监视娘亲和自己，但是那些人是谁？娘亲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活着？娘亲难道不是自己一直知道的那样，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穷苦女子吗？
素晴影一步步逼近苑玥，双手搭在苑玥肩上，“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事？”
苑玥没有一丝慌乱，“顶着这张脸，自然是冒充皇族，如今乱世，如果多出一个五皇女，岂不是有人要犯上作乱？本殿下当然要调查个水落石出，好治她的罪！”
素晴影摇摇头，“那名女子早已辞世，殿、下、你现在想要下手恐怕已经有些晚了。而且临汐城已毁，难不成殿下想要开馆戮尸？”殿下两个字，咬得极重。
苑玥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想到娘亲已经尸骨无存，心中的难过只能强行压制。
“既然这样，就不要再提这个人好了，反正，如你所说，都过去了，不是吗？”苑玥笑了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匕首上附着的毒，究竟该怎么解？”
苑玥没有在宴席上将匕首出鞘的原因就是拿到手上的时候感觉到了匕首外附着的一丝粘腻，那是某种很特别的毒药失效之后的触感。苑玥对于药物的了解很少，但是偏偏孙幡儿将这种毒药详细讲解给苑玥听过。
素晴影歪着头有些无奈的看向苑玥，“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殿下要拿什么来当做交换？”一边说着一边将苑玥从上打量到下。
苑玥顿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素公子怎么也是歆国巨贾素氏的总管，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还要本殿下打赏你？”
“这个！”素晴影的嘴唇以最快的速度附上了苑玥的脸颊，“殿下，你来不及拒绝了。”你已经拒绝我太多次了，不知道为什么素晴影心中突然涌上了这句话。
这个司徒柏，不可能是真的五皇女，因为当今的五皇女不可能长着一张前朝最后一名皇族的脸孔，那么，就不要怪自己暂时将你这个冒牌皇女当做是我心底的那一个人吧。这个亲吻，是自己很早以前就想要的，可是，无论是当年的那个她，还是今夜的这个人，都不会真的接受，所以，就只能偷来一个短暂的亲密。
“你！”苑玥转头就走，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在素晴影面前，无论什么时候都占不到便宜。
“殿下！你的解药！”素晴影双手用力将苑玥的双肩搬向自己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小瓶散发着清香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