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满足不了家主大人,杜氏也有足够的人选可供家主大人参考,不至于要涉足这些武夫。”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司徒枟出现在惊鸿身后,双手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更何况,如果家主大人不满足的话,尘云就不会降生在这个世间不是吗?毕竟家主大人年纪轻轻,貌美若花,完全可以等到逍遥够了再考虑诞下子女的问题。”
“哪像这位小姐,欲壑难填,可怜齐将军白日为了枫州郡一方百姓和中原苍生就要操心劳力,夜里还要满足小姐的狮子大开口。”司徒枟上上下下打量了齐荏一番,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一声长叹,“齐将军现在年轻力壮还能陪着小姐玩上几年,就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了。难不成要养数名侍儿专门伺候小姐吗?”
“你!”女子脸色大变,“你算个什么东西!”
司徒枟笑着答道,“你是东西。”
“云儿,我们走。”惊鸿蓦地收回视线,侧过脸,不再看向齐荏。仿佛刚刚无论是女子的挑衅叫嚣还是司徒枟为自己出头,都不再重要。
有些人,转身便是陌生的路人。有些事情,既然过去就应该被忘记。
“家主大人……”司徒枟紧走了两步跟上转身就走不再纠缠的惊鸿。
“叫我什么?”惊鸿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些,似乎有意无意之中希望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鸿儿……”司徒枟轻声开口,同时手揽住惊鸿纤细的腰身。
即便这一刻是梦境,并非出自惊鸿的真心又如何,心甘情愿。
一炷香的功夫。
女子微微叹气,抬头看了看泪水横流的齐荏,“值得吗?”
“值得。”齐荏扬手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也许过了今夜,惊鸿所有放不下的,就真的会放下,从此以后,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跟着杜云幸福的生活,忘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废物。
这副残躯,不是废物,又是什么呢……
“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她……”阙启听从师尊的命令来到齐荏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师尊也说得十分清楚,一旦自己亡故,齐荏的命令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那个绝对。可是齐荏命令自己演这一出漏洞百出的戏,根本就不能让他过得幸福!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怪不得师尊说自己缺少世间行走的历练,也许感情的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吧。为了别人的幸福,将自己推入火坑?这样的事情阙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心里嘀咕着师尊祈年熵还真是让人头疼,下次见面……不对,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阙启一撇嘴,又瞟了一眼齐荏,看样子似乎那个杜氏家主曾经与齐荏有过不浅的交集,后来却不知为何断情葬爱了,那个杜云虽然嘴里说得很难听,不过对于杜葳蕤的心意倒是很直接。阙启直皱眉,爱来爱去的,真是够麻烦的,这些人,就不能把时间分出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吗?
齐荏看了看阙启笑着跳着离去的身影,觉得有些羡慕。叶氏的女子永远都是这般,保持着没有成年的心境,不会爱,也不会伤害,从不停留在任何人身边,如同晚风一样,自由。
可是,为什么齐荏觉得叶阙启站在杜葳蕤身边,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呢?
北地蛮夷转眼间又一次将铁骑逼近了枫州郡天险。
相较于上一次的有备而来,似乎这一次的突袭更加的有模有样。
十日。
枫州郡高墙上多出无数缺口。一向只知道硬冲蛮撞的凌氏铁骑,这一次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攻城的礌石车。也许是劫走了中原的能工巧匠,也许是威逼利诱了他们的家人,总之从未出现过的硕大武器出现在枫州郡的高墙下时,所有枫州郡的守军都觉得这恐怕就是最后一次的对决。是生还是死,不是什么精兵操练就能解决的小事,而是听凭天意。
城墙下方的凌氏铁骑像是疯了一般,一刻不停的进攻,整整十日。
而城墙上方,战死的齐氏麾下的齐家军也不眠不休,守了整整十日。
樯橹之末。不只是齐荏熬不住了,连枫州郡暂时负责内务的鬼谷童言一并熬不住了。
当侍女们将郡守鬼谷大人抬下去的时候,发现他的健壮身体,只是一副空壳,轻的仿佛是女子一般。
十天。齐荏唇边的胡茬已经长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是少年模样,疲惫也无法休息,如果不是有叶阙启从旁协助,只怕他也会和鬼谷童言一样,直接昏迷被侍女抬去休息。
叶阙启捂着手臂上的伤,对着齐荏没有半分好脸色,“你为什么就是不让那个杜葳蕤插手!她不是名医吗!师尊说,名医都是一等一的杀手,能救人就能杀人!不指望她一人退却千军万马,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枫州郡被凌氏攻破,然后中原腹地的百姓被北地蛮夷残忍屠戮吗!没有济世救人之心,算什么名医!”
齐荏很平静的看着叶阙启,然后将这个小丫头揽到自己怀里,她累了,呵呵,其实枫州郡城墙内外的人都累了。齐荏曾经亲眼看见,枫州郡的百姓帮助齐家军运送礌石滚木,一个趔趄直接倒在路边,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而旁边,那个男人的夫人抹抹眼泪,咬牙将男人沉重的尸首拖回家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非赢不可的战斗。整个枫州郡中多了多少孤坟,多少女子失去了枕边人,不得而知。没有人抱怨,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忧。城外的凌氏,带着万钧之威,势头强劲,稍有疏忽……齐荏不愿想象。
叶阙启很快就睡了过去,她是真的累了。名医杜氏的存在只是像一般医者一样,治病救人。而叶阙启在期待很多其他的东西。为什么。传说当日的五皇女可以为了歆国的百姓歆国的子民毫不犹豫的对着城外的北地蛮夷痛下杀手,而杜葳蕤就犹豫不决?外面的蛮夷已经伤亡过半了吧,只要杜葳蕤她动动手指,写一张方子,相信城外的凶险很快就会过去!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出手!
叶阙启恨的不只是杜葳蕤,还有齐荏。齐荏不肯去求名医杜氏,齐荏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齐荏宁愿眼睁睁的看着歆国无辜的百姓去死,也不愿意服软让杜葳蕤上场。
难怪从齐宇琦手中接过战无不胜的齐家军的齐荏几乎没有打过胜仗,叶阙启终于明白,齐荏根本志不在此。就像一个孩子,被强行塞到手中大人的金银珠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而这个小孩要的只是一个破旧的玩具。
齐荏将叶阙启送回卧房,转身到水井处,摘下自己的盔甲,一桶桶刺骨的井水淋在身上,试图平息心中的烦乱。
不能,无论怎样,自己也不能将杜葳蕤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祈年熵说的很清楚,杜氏家主身上血腥味儿已经足够多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她真的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到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叶阙启不会懂的,名医,绝对不会插手有违天和之事。枫州郡的百姓是百姓,城墙外北地攻城的那些男子也是别人的主心骨。一样是人,杜葳蕤不会为了一群人去动手杀另一群人。杀一人,救一人,在医者看来,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祈年熵说过,叶阙启来到这里不只是帮助自己,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有她的宿命,必定会在这里得到一个答案。而齐荏觉得,这宿命,也许真的和杜葳蕤有关。叶阙启那么纠葛于杜葳蕤,只能算是命中注定。
枫州郡。孤立无援。
两天前,距离最近的槿翳城天生异象,关于禁地笃顿门外出现奇石之事也已经风传整个中原。据说奇石上面勉强能够看出字迹是“兴大楚”,而楚氏也在适时祭天,并且请出了那名前朝皇女慕容栎登城举旗。
前朝御史大夫楚氏,绝对不可能来支援枫州郡天险。
蕴煌城一边,司徒垣辀正在忙着做接受夙钦城的准备。虽然对外的说法是小皇女司徒梣命悬一线,司徒垣辀焦头乱额无暇旁顾,但实际上,他在计算着什么,齐荏怎么会不知道!
无论齐氏打出怎样的旗号,始终是乱臣贼子。五皇女出逃后,枫州郡的百姓慢慢看清了形势。也许是连年征战让百姓习惯了伤亡,也许是他们心中绝望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援自己。
夙钦城的守军一动也不敢动。娘亲是怎样的女子,齐荏心知肚明,她的儿子就是她心中的最重,至于别人家如何……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下旬,深夜,蕴煌城,城主府邸,主书房。
司徒垣辀抬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轻声问到,“所以呢?”
当值侍卫有些愣住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要,派人去把他追回来?”
司徒垣辀摇了摇头,“追回来又怎样?”
“人质私自逃跑,应该治罪,并且……”当值侍卫说着说着就觉得面前的延亲王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果断的住口不说。
“你的意思当然是可以用这个何舟延来威胁齐荏,然后等着齐荏让出一部分郡县,对吧?”司徒垣辀笑了笑。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司徒垣辀挑眉看着当值侍卫,他是自己书房门前的轮值侍卫,自己很多事情和梣儿说时,都是不背着他的,可是结果呢?结果他当值这么久,还没有一个逃跑的粗使侍女来的贴心和知心!
“何舟延为什么会逃跑?他跑去了哪里?你仔细想过没有!”司徒垣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是跑回了夙钦城等死,而是跑去了枫州郡,呵呵,一个将死之人,你把他带回蕴煌城有什么用呢?他死在这里,难道你还要凑钱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去厚葬他吗?”
提起笔不知写了些什么,司徒垣辀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来,瞟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不动的当值侍卫,“出去吧,你轮值的时间已经到了吧。”
“是,城主大人。”当值侍卫全身的冷汗在听到这句话时,才略微有退下的迹象。
逃过一劫。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下旬,深夜,蕴煌城,城主府邸,主卧房。
“梣儿,怎么不披件衣服……”司徒垣辀推门就看见司徒梣起身靠在床榻一边厚实的软垫上,手中正拿着账本。
司徒梣身形消瘦,虽说腹中有了骨肉,可能是月份还小,因此看不出腰身变粗。眼下不过是秋一月,可是司徒梣床榻上的锦被几乎是三层,也不见她鼻尖出汗。
“你回来了。”司徒梣放下账本,上身微微向前倾,司徒垣辀立即将拿在手上的外衫披在司徒梣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