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吗?”素晴影冷笑一声,“白兰送你回来的当天晚上,我没有惊动任何人,亲自替你验了伤换了衣衫,有些事情瞒得了别人可是瞒不了我。而且,你身上那些痕迹,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愈合如初的,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想被人张扬出来成为丑事的话,就只有让殿下更改名号这一个办法!”
“我可以自行……”司徒柏脸色变得惨白,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考虑到这件事!苑玥头顶着五皇女的光环,不只是五皇女的名分,更有五皇女要担负的重担,苑玥一直蒙着脸,未尝不是为了日后摘下面纱之后可以恢复她原本的身份!如果现在传出五皇女房内人与外面山野村妇的丑事来,不只是威名扫地,还会引发军心不稳。一旦有如此迹象,自己能选择的就只剩下自行了断以谢天下了!
“自行了断吗?”素晴影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走到这一步,那与畏罪潜逃又有什么分别?你一死,这件事情就会盖棺定论成为无法推翻的事实。而且,对于殿下来说,没有任何益处!所以你不能逃,也不能让此事暴露!”
“我……”
“你只能这样做,直截了当的去面对。”素晴影坐在床榻边上,“当日枫州郡登城退敌的是你!虽然万民感激的是五皇女,但是你也功不可没!只有这样的你在她身边,她才能从五皇女的名号中脱离出来!才能打起自己的名号!想要掩盖住五皇女的威名,这一次就必须开始着手,决不能再让白兰背后的百仙谷抢先!你懂不懂!”
“要我怎样做?”司徒柏觉得素晴影在暗示自己去做一些自己极度厌恶的事情。
“她的名号要立得响亮,依你看来,如何才算得上最响亮?”素晴影微微一笑。
“你要打出那个旗号?”司徒柏突然想起陈濯道人也是意有所指,可是那样虚无缥缈的传说也可以用来竖起大旗吗?
素晴影轻笑着,“庶民百姓一座庙里,既供奉天尊又供奉行脚的大师高人,懂得什么是天意?不过就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利益罢了。”
“你要我做什么?”司徒柏终于看出了素晴影的用意,他捏住自己的软肋并不打算以此要挟,却会让自己比被要挟更加受尽折磨。
“你已经出手一次,难道还畏惧第二次吗?只不过,眼下要做得隐秘,不能走漏了风声罢了!”
“你要我再去靠近百仙谷!”司徒柏双目圆瞪,一把抓住素晴影的衣襟。
素晴影索性俯身靠在司徒柏肩上,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司徒柏的耳畔,“你已经失身,不再完璧,难不成还在乎多这一两次的交易吗?还是,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因你丧失了最后的立足之地。”
歆樾十九年,冬二月初,清晨,槿翳城,城主府邸,主书房。
“哥!”楚博雅一把推开主书房的大门,直接冲向了刚刚倒在软榻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楚飒,楚博雅手中挥舞着一张信笺,却不是楚家的暗探回禀的那种消息,而是很私下里女子用来吟诗作赋所常用的那一种。
楚博雅脸上的表情却好似撞见鬼一般,有些阴晴不定。
楚飒挑眉,难不成楚博雅又在槿翳城中招惹了哪位女子,眼下被人家追上门来?
“哥!小公主她!”楚博雅刚说了几个字,楚飒立即从软榻上起身。
“她怎么了?”顾不得没关的房门,楚飒急切的拿过信笺。
“这是谁送来的?”字体铿锵有力,不似女子字迹,但是那种独有独有的味道,却让楚飒全身一颤。这是苑玥贴身之物才会有的香气,很浅,很熟悉。因为苑玥留下的香囊上面,正是这种味道。
楚博雅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的接了一句,“一个商街上卖豆腐的大娘家的弱智小儿子,问了半天,除了说有个漂亮哥哥让拿着信到城主府门前换吃的以外,就再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来。连那个送信的男子长成什么模样,往哪个方向去了,都说不清楚。再问就干脆哭起来了。”
“哥,这信上的事情会是真的吗?”楚博雅对此深表怀疑,但是有谁能够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呢?如果不是最亲近的人,这样的消息应该根本不会被外人提前得知才对!
“是真的。”楚飒点点头,虽然不是苑玥的字迹,但是很显然,苑玥身边已经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而且还知道自己这一边并没有拥立真正的前朝公主。给自己送这样的消息,并不是想要自己立即投靠,而是提前知会一声,免得楚家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出现不必要的伤害。楚飒心中一声长叹,司徒垣舫这个人实在是太精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的眼睛。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楚博雅对于楚飒的思维一向不怎么明白,到最后两人养成了根本不问,只要最后答案的习惯。
“备大礼一份!我要亲自去观礼。”这是小公主第一次更名改号,就算她毫不知情也好,自己一定要到场,哪怕只能远远的看她一眼。
歆樾十九年,冬二月初,黎明,龙涎河北岸大营,主营帐。
“到底为什么要更改名号?”苑玥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用面纱遮挡的面孔十分忠诚的将她脸上的不愉表现出来。面前的司徒垣舫一身风雪,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香必城中素晴影和司徒柏两人的意思。每次司徒垣舫都会将影卫送来的密信交到苑玥手上,虽然明知道苑玥不会去看,但是这一次,影卫没有传来密信,只有这样一句口信。
如果司徒柏想要退出眼下的角逐,完全可以直接撤离,没必要非得更名改号。歆国五皇女的名号,是那么容易被人遗忘的吗?那两个人到底从中做了什么打算!
“苑玥,你真的要背着司徒柏的名号活一辈子吗?”司徒垣舫拉着苑玥走到桌前坐定。
“我姓甚名谁,打着谁的旗号,这些都并不重要。”苑玥微微皱眉,只要不是自己原本在熙楼中的身份被泄露出去就好,就算更改了容颜又如何,临汐城中毕竟有不少当夜生还的人,未必就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情,而且……依照素晴影所说,自己这张脸孔,恐怕还会惹来别的麻烦。
“苑玥,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司徒垣舫有些皱眉,苑玥今日的神情与往日有着太多的不同,说不清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苑玥的沉闷,太过明显。那样的表情,是疲惫,也是厌倦。
苑玥有些沉默,合上双眼,半响才幽幽开口,“比如这大营中的兵马,比如香必城的百姓。除此以外,还有你们。”
“没有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的吗?”司徒垣舫皱眉越发明显,为什么今天会觉得苑玥是那么孤立无援,明明自己等人都在她身边,可她却像是站在天边。
“没有。”苑玥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就算经历了许多波折,自己还是原本的那个自己。能吃糠咽菜也能享受山珍海味,懂得缝补粗布麻衣,也穿得了绫罗绸缎。富贵荣华,并非看破看空,只是不看重。司徒垣舫气结,半响无语。
“一定要说有什么是我看重的。”苑玥扬手指向大营里正陆续穿戴整齐外出洗漱的士兵,“那就是这些跟随我出来的将士,我希望他们最后能够平安的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我希望江山不再动荡不安,我希望不再有人饥寒交迫,呵……”有些自我嘲弄的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天真?我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你自己呢?”司徒垣舫突然发现时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苑玥的心愿心系天下体恤苍生,可是唯独就是没有她自己!
“旁的女子至少会希望……”
“你想说旁的女子至少会寻觅个良人,嫁娶夫婿吗?”
“难道你就不想有个人在身边关怀,嘘寒问暖?”
苑玥抿了抿嘴,有哪个女子会不希望被人疼爱?可是自己有过这样的机会吗?哪怕是让自己选择一次的机会!
“垣舫,这不是我原本的容貌,这张脸孔属于另一个人,一个早就辞世之人。”苑玥淡淡的开口,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
有些事情放在心底,以为时日久了就会忘记,可是却时不时的隐隐作痛,等到把它在阳光下摊开,却突然发现曾经疼痛的一切早已化为粉末,不复存在。
痛,早已没有理由。
“有个小女孩,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娘亲一直闭口不说,小女孩还算听话,所以也一直没有问过,怕会勾起娘亲的伤心事来。”苑玥突然开口,没有头没有尾,司徒垣舫却瞬间明白过来,苑玥说的其实就是她自己的身世。
“后来,小女孩的娘亲得了很重的病,没法出门,只能靠卖一点绣品过活。小女孩没有钱买药,就向好心人借了几钱银子,求了医者去给娘亲看病。但是她娘亲还是很快就过世了。”
“当初借给她钱的好心人,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歌舞坊的帮凶,逼着小女孩按了手印签下了置身契。”
“小女孩从此开始在歌舞坊做侍女,一边努力赚钱还债,一边学习着最简单的唱曲。”
“可是有一天,小女孩无意中除了差错,将茶水打翻在花魁的衬裙上。”
“那条衬裙,是出自名师之手,天下独一无二。”
“小女孩因此被推到了歌舞坊中央的高台上,待价而沽。”
司徒垣舫心中一痛,这样的事情在临汐城的三个最大的歌舞坊中每夜都会上演!以苑玥当时的年纪,恐怕是刚刚成年不久,侥幸留下一条命在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被推到台上的叫卖的,都是在歌舞坊中得罪了老鸨或者花魁,再不就是极难调教的北地俘虏,公开叫卖之后绝大多数都会被当场接客,然后众人皆能伸手蹂躏。难怪从未听苑玥提到过出身或者亲人,原来她唯一的亲人早已辞世,而出身却无法明说。
“也许是上天垂怜,小女孩被一名青年所救,并且许诺会迎娶她过门。”
“但是女子的出身却让青年家中十分厌恶,最后青年妥协,在家里长辈的安排下,迎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妇,而女子被作为二夫人同天夜里接了进门。”
“家中大妇温柔贤惠,却不是看上去的那种商贾之女,而是精通用毒的江湖中人。女子被毁容之后,由府上的另外一名公子救出。”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变故,接应之人不知为何没出现,女子倒在水边,被一大户人家远行在外的少爷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