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绡当年也是在碧渊阁中长大的,早已见惯了阁中随处可见的恩客抚弄年轻貌美的男子上下其手的事情,但是轻云显然对此还很不适应。雾绡当年只知道自己在数百名孩童中被教主邹姝选中,成为少主司徒樱的贴身侍卫。而妹妹轻云也因为自己中选被理所当然的一同送往少主身边,成为司徒樱的贴身女侍。说是贴身侍卫和女侍,但是在自己并没有能够独挡一面之前,其实都是少主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兄妹两人。而那时的雾绡每每被少主点醒要看清眼前一切虚幻不实的假象,妹妹轻云却是在少主无微不至的关心下一直快乐的成长着。
雾绡曾经一度以为少主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的侍奉,因此才会将妹妹轻云留在身边好生照顾,以便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但是不久之后,雾绡就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教主在自己兄妹两人中选择的是自己,而在少主眼中,首先看到的那个人是轻云。
从此之后,司徒樱对轻云的疼爱有增无减,雾绡却始终不甚明了,少主到底是看中了妹妹的哪一点。因为在雾绡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轻云都是极为普通的少女而已。
转身从教主的顶层厢房退出,雾绡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稳不少。妹妹已经安全送回天摩教,自己不能再耽搁时日,立即返回络殊宫才是正经。
丝毫不停歇,雾绡拿起碧渊阁中小厮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干粮,一匹单骑赶向都城临汐。梨城高大的城墙,在雾绡疾驰的马蹄下,不久之后就变成一个难以分辨的黑色墨点。
入夜,梨城碧渊阁别院,南厢房。
轻云遣退了小厮,换下三日来一直穿在身上的衣衫,将身体埋入温热的水中。
也许是温热的泉水渐渐舒缓了轻云的身心,三日来日夜思念着的司徒樱,如今面容竟然开始逐渐模糊起来,轻云唇角划过一丝无奈的笑容,也许之前是自己太过眷恋殿下……眷恋到忘了自己……而今,竟然痴迷到连殿下的模样都记得不再深刻……隐约的错觉,似乎殿下还在身边,似乎殿下的手还一如往昔般紧紧环住自己……
……
确实忘不掉,只是,前尘终归埋葬往事,不是忘记,只是不再辗转反侧的回忆。
入夜,湘荷宫,太傅居所。
渐渐熄灭的暖黄宫灯,在谨微平静的注视下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瞬间陷入一片漆黑的书房中,只有谨微清浅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似乎人的其他感官会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变得格外灵敏起来。静坐不动的谨微在黑暗中依旧闪动着茶色的双眸,不时察觉出一丝丝凉意沁入体内,炭火早已熄灭,并没有宫人适时添上,谨微却不以为意。
自从皇长子司徒桾按照自己暗中指点的手段虐杀掉一名女侍之后,湘荷宫在短短数日之内被遣送离开和暗中处理掉的女侍侍卫多达四十余人。但这在湘荷宫的宫人中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谨微心中十分清楚。这些撤离或者故意暴露出其他身份的宫人都只是各个势力心照不宣的摆出的假象。真正被安插在湘荷宫暗处的其他势力的眼线,只会隐藏的更深,更加难以找寻踪迹。可也并不是全无办法,谨微挑眉,自己手上的湘荷宫宫人名册已经翻弄得有些温热。蛛丝马迹其实都藏于其中,只是,暂时还需要忍耐罢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还没有到彻底与宫中的其他人撕破脸皮的地步。每夜工整摆放在谨微桌面上的信笺都是谨微扶植的心腹宫人暗中回禀的林林总总的消息。梳理这些消息中最为有用的部分,然后仔仔细细的看过两次,确认自己牢牢记在脑海中,谨微会将这些精致小巧的信笺烧尽。极少出现几名心腹给出的回禀不尽相同的状况,每当此时,谨微要分辨的就更加谨慎。
这样的事情在每个星光坠落的夜晚,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就好似从毒蛇口中拔掉最锋利的牙齿一般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被毒蛇一口咬住。在对方察觉自己的异动之前,一举击杀。不能再一次的打草惊蛇,因为临汐城外的阵势已经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地步,任何一方的轻举妄动都会成为全盘刹那倾覆的直接诱因。整个紫轩宫中一片风雨欲来之势,能够安睡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了吧……
不知何时起,皇长子手中不少的势力已经开始由自己经手,司徒桾倒是落得清闲。谨微有些无奈,越来越多的事情堆积在自己面前,少有几个时辰能够休息入眠,更别提之前自己做皇长子伴读时常常半日泡在水中暖身的惬意。此前的种种美好光阴,如今早已化为梦幻泡影。如同恩师吴诗当年早已有言在先的那般,想要得到一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势必要抛却另一样东西。而世人往往困惑于此,裹足不前。原本之前一件丝毫不被世人看在眼里的无用鸡肋,却在失去之后变得格外重要起来,甚至有人为了“退回”到从前犯下种种时常举止。何其可悲!
谨微依然记得,当年恩师吴诗带着自己去看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时,曾经讲过的一个很短的故事。得与失,其实往往不在于东西本身的价值如何,只是在于人心一时患得患失的状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