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欣兰回去那天，兴义的天气特别好。何德昀陪着，在超市里买了一些吃的，碰上行业里熟悉的人过来打招呼，谎说是给新人买的。行业里每个人回去，除了上面的人知道，对别人都要隐瞒，目的是怕人心不稳。因为许多人回家之后，就不再回来，几乎是黄鹤一去不复返。
还是来时的箱子，里面装的也还是来时的衣服，混了将近两年，除了变老变穷以外，古欣兰还卖掉何德昀买给她的金项链作为运作资金。为了这件事情，何德昀差点就扇了她一耳光。要回去了，古欣兰突然轻松起来，回家先好好过年，年过了就去找事情做，待何德昀把下面的人都布好了再回来。
在火车站，古欣兰像孩子一样地粘着何德昀，惹得周围的人异样地看着他们。快上车了，古欣兰亲了何德昀一口，何德昀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古欣兰随着人流向候车室走去的背影，像飘落的雪花一般，渐渐从模糊的视线里消失，何德昀真想跟了回去。
最不怕寂寞的何德昀，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孤独。古欣兰走了，房间里空留下他一个人。何德昀把自己重重地甩到床上，鞋子不脱，衣服不换，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蛋。心里暗暗地发誓不做上大经理就决不回家过年。
这时，手机响了。以为是古欣兰打来的，拿手机一看，原来是胡晓春的电话，赶忙从床上蹦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沮丧，扬声道，“美女呀！你好，有没有想我呀？”
“你说呢？你有没有想我？”胡晓春那头低低的声音道。
“想——我当然想了，想你过来陪我。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吃饭都没味道。”
“呵呵！你就骗吧，看你还会说些什么好听的。”
“好听的现在不说。”
“那你什么时候说？”
“好听的要当着你的面说，我要看着你的眼睛说。你是不知道，自你回去以后，好几天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何德昀变得油嘴滑舌，这哪像出自一个老师嘴里的话。
“就那几天吗？现在就没有了吗？”
“怎么会呢？”何德昀暗想这女人就是心细，这么一点口误也要追根问底。女人就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嘴里忙说：“你就别撩我了，心都被你撩得痒痒的。你说吧！什么时候能过来？”
“不知道！该过来的时候自然就过来了。”
听胡晓春的语气，何德昀知道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过来。只是具体哪一天，就很难说了。可能要等到她就职的公司里招聘到人，然后把新人带熟吧！
没过几天，张庭去跑了过来。先这个房间瞧瞧，那个房间看看，一句话不说。何德昀跟在他的后面不解地问：“你干嘛呢？弄得像个小偷似的，想看我房间有没有藏女人吗？告诉你我没那种爱好。”
“有没有那种爱好自己说了不算。再说你藏不藏女人跟我又没关系。大家都是过来人，又正当这个年龄，就是藏了，我也能理解。”
“你这是说哪里话？”张庭去边说边去中间的房里，里面并排放两张床。行业的规矩是每个体系房最好住五个人，所以称“五口之家，阳光工程”。要求下面人员荣升家长之后就出去租房，房子必须是三室两厅，一厨一卫，两个大点的房间放两张床，由家长下面人员居住，小点的放一张床，由家长居住。
张庭去又往床底下瞅了几眼，打开窗户看看窗户两边的外墙。
“你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打算来做小偷吗？”何德昀有点不高兴了。
张庭去呵呵地笑了两声，慢慢说道，“胡晓春过两天就要过来了，说是要过来陪我们一起过年。房间里是不允许两个人住的，所以我打算搬过来住。”
见何德昀有点不信。张庭去接着又说，“她还让我保密，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到时可要装出点惊喜的样子，别让人失望了。”
何德昀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这家伙过来。林萍多次在古欣兰面前抱怨过，说这家伙很懒，一个大老爷们，却长了两张女人的嘴，没事就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叨，喜欢评论这个评论那个。最让何德昀不可接受的是，他烟瘾特别大。他过来了，自己每天都要去吸他的二手烟。
张庭去把整个房子都检查了一遍，回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递给何德昀一支。见何德昀摇手，便自个儿点起来，火光起处，烟雾弥散。张庭去眯着眼享受了一阵，指着客厅里的无线猫问：“不知道这个线够不够长，能不能拉到中间的房间里。不行的话，我就去买线。我刚才看窗户估计了一下，差不多要20米的线。”
张庭去自得其乐，自作主张，俨然这是他自己的房子。这让何德昀很不是滋味，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试探地说道：“这房子是古欣兰租下来的，你住过来要不要和她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这属于体系房，里面住人是要上面安排的。”
何德昀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反问道：“这房子的房租上面给出？”
“那怎么可能？”
“那上面会补贴一点。”
“也不可能。你就别跟我兜弯子了。”张庭去听出何德昀话里的意思，就直接说道：“你就是去问古欣兰，她也会举双手赞成我住进来的。你想想，古欣兰怎么放心你和胡晓春长期住一个屋檐下。我知道你是做行业，对胡晓春没一点那个意思。但人家对你可就不一样了。这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下，你何老师就是圣人，只怕也会日久生情。再说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层单。你何老师一天不碰女人行，两天不碰也熬得过去，要是一个月呢？一个女人光着身子站在你面前，你还能熬得过去？我就不信那个邪。”
“那这样吧！赵丽和廖总本该住在这个房间，你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看这两人能不能回房。”
“他们要是愿意回来我是求之不得。你是不知道哟！这两人天天在吵架，哪里是做行业？当初怨不得古欣兰让他们搬出去。这好起来的时候，赵丽扔掉的短裤，廖总还去把它捡起来，说是要带回去给他老婆穿。唉——这男人呀，老婆就那么分文不值。两人说啥都不肯回来。你这个房间也是出了名的麻烦。你当我愿意过来？我也不想过来呀！但你是我下面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何德昀再无言语。张庭去接着又说：“再说，我要是搬过来了，就会多做点事情。你口才好，多点时间上网邀约人。我们肯定能配合得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德昀再没多言。帮着张庭去一起收拾了房间，一起去街上买网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看上去好得就像兄弟。
“何老师，我跟你说赵丽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放不下一个廖总。另外就是嘴巴太多。”一边走，张庭去一边唠叨着。因为个子矮小，加上他长得又比较胖，脑袋几乎缩到脖子里头。所以他需要停下来，面对着何德昀，然后把头抬得高高地，才能流畅地表达他的意思，“你刚到兴义的时候，我不是去你那里了嘛！还记得不？我们做了她的思想工作，后来你和古欣兰就让我带她出去走走，再沟通沟通。我呢？就带她去公园里转了一圈，给她买了点吃的。你猜后来怎么着？”
何德昀俯视着他，只见他一脸的委屈，愤愤然不平地叫道：“那该死的女人，大概是熬不住了，想廖总早点过来，居然打电话给廖总说我想追她。害得廖总一过来就找我问这件事情，我这脸都给她丢尽了。何老师，你说这好人是不是不能做。弄得我姐，林萍，还有老子恨不得一脚踩死的陈榆木，三个人轮换着指责我。”
何德昀哈哈大笑，“你是不是跟赵丽说了些什么？”
张庭去拍拍脑门，想了一下道：“我这人话有点多，话一多，这说出去的话就不太记得了。那天好像谈到林萍，我说过我打算和林萍离婚。”
“就是这话让人人家误会了。她一个离婚的女人，正寻找着自己的爱情，你跑她面前说你要离婚，这不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可是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可能也知道一点，林萍和她下面的业务员阙老头子，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当着别人的面就有点那个。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说她找个好看点的也就罢了——俗话说‘偷人挑俊汉，逮到也好看’，偏偏找个比我还难看的糟老头，王八都当到这个份上，你说我不离婚行吗？我说这些，也不怕你笑话。这女人都不要脸了，男人还要什么面子。”张庭去越说越激动，差点被一颗石头给绊摔倒。
何德昀心往下沉，眼前这个人，就是个现代版的武大郎，若放在过去，只怕他也会小命不保了。
那阙长水呢？六十岁左右，是个矮小结实的老头儿，走起路来一抽一抽的，像个孩子玩的穿线木偶。柔软花白的头发稀拉拉地盖在头上，他的前额特别大，简直和面部不太相称。脸盘的轮廓也很怪，因为所有的牙齿全部脱落了。只是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又敏锐，又细致。他生意做得很大，贝节开了好几家批发部。林萍往他店里送菜时，两人认识了。
他贪恋林艳的姿色，老牛从此盯上了这片嫩草。
当时，林萍的父亲脑部有疾病，在金华看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用。张庭去在衢州打工，每月两千多元的工资几乎没有钱拿回家。林燕不停地和他争吵，他也就索性不回家了。万般无奈中，林萍就伴上老阙。阙长水还和林萍的另一个同学恋得火热。两个同学为着争这个有钱的老头大吵了一架，弄的贝节街上沸沸扬扬。
老阙人虽然花心，但出手蛮大方，不仅资助了林萍付清了她父亲的手术费，还帮她在娘家盖起了一栋房子。林萍担心张庭去将来和她争财产，就用弟弟名义去盖。
眼前的张庭去只怕到死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秘密，还以为房子是林萍卖菜赚钱盖的，总觉得林萍把赚来的钱都倒贴给了娘家。
面对眼前这个矮胖男人的诉苦，何德昀不知道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