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昀现在认为，上面赔损失的事情未必是真。它是上面为了更好地控制各个体系房，掌握下面发展动态而抛出的一个谎言，让下面业务员一旦租了房子，在第一时间就能上报到上面。赔没赔钱大家只是听张盈和陈榆木说说而已。
那20％的国税和20％的地税也纯粹是瞎扯蛋，不然行业人员既然是纳税人，又怎会被警察们追得如此狼狈？何德昀突然觉得自己糊里糊涂地进入到一个违法的行业里，时刻都有被抓进局子里的危险。那么整版工作还要不要正常进行？
中午又听说林萍下面的两个体系房被查封了；黄昏彭迟平电话打过来说她昨晚被抓，在派出所手机被没收，自己刚刚出来，现在是用下面业务员的电话，让何德昀打她工作用现在的号码。
昨晚的那些警察是针对行业而开展的行动。但何德昀想，如果当地政府真想杜绝这个行业，根本用不着这样，只需要各个小区对出租房里的外来人员进行登记，悄然进行，就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因而何德昀觉得当地政府并不希望行业在他们这里悄声匿迹，毕竟行业给当地带来无法估量的经济增长。架子和声势做得那么大，只是做给当地百姓和国家看。
胡晓春有点手足无措。自从她进入到行业里，何德昀还从没给她讲过宏观调控的事情，就怕给她太大的心里压力。于是，何德昀一边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边强调一下几点：一、窗台外面不晒衣物。
二、人在房里尽量少开灯，必要的时候点蜡烛。
三、上下楼梯要轻手轻脚，不得发出响声和喧哗。
四、不得在房间里开太大的音响。
五、必须和房东保持良好的关系，吃点亏放在心里。
六、接人时，迎接工作人员尽量不打招呼，悄悄地把人带上来。在讲工作的时候，楼下各个路口必须把人望风，一旦有可疑人员过来，电话通知楼上人员立刻停止工作。
这些事情一落实，何德昀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地下党了。从美好家园散步回来，陈凤华又告诉何德昀，昨晚抓进局子里的那些人都放出来了，手机和物品多数已归还。这样的结果让何德昀更坚定自己的判断：当地政府并没有想彻底取缔这个行业。
何德昀忙给罗清水打了个电话。罗清水房子被抄掉，又损失了一台电脑，情绪十分地低落。赵丽又告诉何德昀她打算回去了，电话里心有余悸地反复念叨：“何老师，真的是太吓人了！玩得好好的，突然一大群警察冲了上来，像赶鸭子似的，大家被抓了起来，戴上手铐，一个个被押回局子，坐在小房子里，三个人看着你一个一个地录口供，然后还按手印。长这么大也没这么丢脸过。”
“你那边房子没了，你来我这边吧！”何德昀想她回房。不管怎么说，她是因为古欣兰而踏入了行业，他应该照顾好她。
“我要好好休息一阵，太累了！”她淡淡地说。何德昀想安慰她说这点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当地政府是不会取缔这个行业的，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每天吃饭不干活，但每个人都觉得很累，都想把这沉重的胆子卸下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不管派出所怎么抓人和搜查房间，不管陈榆木怎么劝说和阻挠，何德昀都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接新人的机会，更何况这是他聊了五个月的网友，揣满了何德昀对行业的希望和憧憬。凌晨两点，何德昀在车站见到清水涟漪。真人比照片好看许多，黑色长裙坠地，披肩的长发透出一种无比的诱惑，她轻拂一下垂腰际的长发，略带微笑地站在那里。脚边放了个黑色的双肩背包。见了何德昀，有点不好意思，礼貌地点点头。
何德昀微笑地注视着她，清水涟漪浅浅一笑。两个人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清水涟漪默默地跟着何德昀的身后，像个听话的孩子紧跟着他的母亲。
“你的声音好美，还有——你本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在接近体系房的时候，何德昀很真诚地说道。
“你看了不讨厌就行。”
“怎么会呢？喜欢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
“真的！”
进房的时候，趁着房间里的灯光，何德昀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她一下，发现她比想象中显得年轻，不像照片上那么憔悴和消瘦。照片也会骗人，有的人照片上很难看，有的人人比照片难看。何德昀告诉她怎么使用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接着就说：“早点休息吧！这两日坐车很辛苦吧！”
“还好！不是很累。我们这代人是苦出来的，这点苦不算什么。”
“看你气质和打扮，一点不像干活吃苦的人。”何德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了个晚安就去睡了。
这几天，“宏观调控”把何德昀搞得紧张兮兮的。上面比他还怕，一个个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因而别指望他们帮上自己。所谓的互帮互助，其实就是臭味相投，大家为了各自的利益分工合作罢了。何德昀带着还没出道的胡晓春，一切都得靠他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这个人会接得怎样？何德昀心里没谱，像这种网友不成功十有八九，何德昀已慢慢习惯了自己的失败。他只想她能听完工作，做与不做是她的选择。
四月的兴义气候怡人，男人西装革履打领带，女人长裙飘飘，半遮半露。一大早，窗外的鸟儿就啾啾不休，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暖暖地爬过厨房，跨过走廊，把一只脚伸到客厅的饭桌下面。
胡晓春和陈凤华吃完早饭就装着上班的样子，匆匆地下楼走了。
“我们去你的酒店吧！”清水涟漪晒好了衣服，冲着何德昀说。
“酒店那边这两日正在修路，过两天带你过去吧！反正你时间不急，在这里多玩几天！”何德昀很老练地说，一边对着镜子仔细地收拾自己的衣着。
“噢，这里有没有工商银行？”
“有呀！这么大的城市怎么会没有工商银行呢？这个城市工厂不多，工人也不多，但银行可不少。”何德昀边擦皮鞋，边给她灌输着行业知识。
“哦，我想给我老公汇点钱过去，本来是想让女儿打给他的，结果女儿加班，没时间。”
“你老公那边怎么样？在你同学那里混得还好吗？”
“别提了。”清水涟漪抱怨地说，“估计下个月就要回来，他总是不听我的，我让他不要带家门口的人过去，他偏要带，结果呢？那几个人根本不像做事的，平时都是在麻将桌上混的人，你想想，那工地上是吃饭不干活的地方吗？弄得我那同学叫苦不迭。”说着话，她把包背在身上。
她不说话，气质和身材绝对算得上女人中的精品，但话一出口，就有点像怨妇了。
何德昀对她的好感立刻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但听她说老公就要放弃工地上的事情回家，心中不免暗暗地高兴，说不定她老公也会来做。那样的话，就不是一个十一份，而是几个十一份了。
出门前，何德昀帮她理了理衣服。清水涟漪微微一怔，接着冲何德昀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何德昀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家银行，又指了指附近的四五家，然后对着她道：“你看这里没有工厂，就是银行多，你要寄钱汇款十分方便。”
她好奇地四面看了看。过马路的时候，她把包的拉链拉开，先拿出一串钥匙递到何德昀手里。“我出门的时候家里没人，所以把家里的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
何德昀无意中看见她包里有两匝百元钞票，还有几张银行卡。心想这家伙还真的把整个家当都带出来了，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清水涟漪进银行汇款的时候，何德昀就呆在银行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回想陪古兴华给古欣兰打款的情景。时隔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等清水涟漪出来，何德昀感觉自己就是她的贴身保镖了。
何德昀有意无意地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清水涟漪默默地承受着，身子向何德昀身边靠了靠。那一瞬间，感觉彼此从南极和北极一下子跑到了赤道上。
轻握住她的一只手，看手就知道她的确是一个勤劳的女人。
走在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彼此依偎着，东拉一句西扯一句。何德昀带着她往大平台走去。从她的眼眸中，从她的唇齿间，从她不经意流露的柔情中，何德昀感觉她的心正在向他缓缓靠拢。
在百草园，何德昀详细地给她解读了百子园里诸子百家的生平和思想著作。
虽然她自己也高中毕业，有着丰富的社会阅历和情感经历，但她不得不佩服何德昀的口才。在庄子的卧像面前，何德昀让她坐在庄子的身边。
“我觉得你的思想里有庄子的影子。”何德昀胡扯道，“为什么这样说呢？庄子梦中化蝴蝶，而你呢？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想做一只会飞但飞不高的小鸟。其实做小鸟还不如做一只别人看不见的虫子。”
何德昀接连拍了几张，不管他怎么去变换角度，照片里的她就是没有她本人好看。
有人上相，有人不上相。有人说上相的人旺夫。何德昀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她的两个脸颊在照片里总看不见肉，而实际中的她脸蛋肉多而红润。何德昀有点迷惑地看着她，又看看手机里的照片。
“怎么啦？”她走过来问。齐腰的秀发宛如黑色的瀑布从她头顶的富士山上披挂下来，在阳光下闪耀着乌亮的光斑。
“没怎么。”何德昀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只好搪塞着问，“你的头发养了多少年了？”
“快30年了吧！”她自豪地甩了一下头发，嫣然一笑，居然还有浅浅的酒窝，“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清水涟漪侧着头，宛然一笑。
“呵呵！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那你想想我是什么样子？”
“就你空间里照片那个样子。”
“那你喜欢照片上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你说呢？”
清水涟漪白了何德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