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啥呢？”何德昀有点发火的语气。
电话那头，古欣兰呵呵地笑出了声。她从何德昀的语气感觉他是清白的。他们在彼此煎熬，彼此坚守着爱的忠贞。
这种对爱的信守是越来越少了。
“老公！我和宋梅聊过，她打算来这边看看，你要是有时间就过去和她聊聊吧。”最后古欣兰叮嘱道。
“你还真打算把她也拖进去？”
“什么拖？我是为她好，也是为我自己，她要是过来了，我也就用不着担心了。”
“你担心什么？”
“担心她抢了我老公呀！”
“我这么老，她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那不一定哟！现在韩剧看多了，很流行大叔恋情。”
“我看是你韩剧看得太多。”
“你是不是不舍的她过来？”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你总是‘远亲’‘远亲’地叫，我把兴华都叫过来了，难道她比兴华还亲吗？”
“兴华是自己主动想过去的，我们只是给他搭了一座桥，放了一架梯子罢了。而她呢？理发店开得好好的，你却要让人家过去，万一约不到人怎么办？不是害了人家吗？”
“人家年轻漂亮，你怎么就觉得人家约不到人呢？在她这个岁数，哪个女的没几个追慕者？告诉你吧！她是最适合做这个行业的。”“但我总觉得放弃手上的事情而去从事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感觉不踏实。”
“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啦？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你就早点通知我，我成全你们就是。要是你不喜欢人家，你就要证明给我看——想办法让她过来。只要她来兴义，做不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何德昀放下电话，没想到古欣兰如此不讲道理。
其实古欣兰是希望通过这样的电话，让何德昀有所顾忌，更希望何德昀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让宋梅过来。
点将不如激将。古欣兰了解自己的老公，最怕别人误会。
何德昀已经很久没去宋梅那里。以前古欣兰在家的时候，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坐坐。现在古欣兰不在家，他也就尽量不过去，免得让别人说三道四，到时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
宋梅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一个人被另一个人默默地爱着，总是件开心的事情。
回想宋梅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何德昀就有点得意。
至少说明自己还不是太老，魅力依旧。
想到这，刚躺下的何德昀又披衣起床，他想送宋梅一点东西，因为过两天就是三八妇女节。
举目四顾，他找不出什么礼物。
贵的他送不起，便宜的又怕她见笑。见儿子房间还亮着灯，便轻轻走了进去。何正清正聚精会神地埋头写作业。何德昀心里甜滋滋的，悄悄站到儿子身后。屋里静静的，只听到钢笔在纸上沙沙写字的声音。
刚想出来，儿子发现了他。
“老爸，你有事吗？”
何德昀尴尬地笑笑。犹豫了一会问：“老爸想送人一件东西，却不知道送什么好？”
“很简单呀！”何正清也不问他送给谁，张口就说，“我老爸想送人东西，那最实惠又最拿得出手，而且又最有品味的就是……”
这个小家伙，早把何德昀讲话风格给模仿得惟妙惟肖，总习惯把关键性的东西放到后面让人去猜。古欣兰经常说这对父子真的是一个德性。
何德昀竖起两只耳朵，瞪着一双眼睛，含笑地看着正清。
自从老爸被学校除名以后，何正清学习更加努力，而且也懂事许多。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在哪读不是读呢？只要自己端正学习态度，再差的学校也能培养出人才，再没用的老师也会教育出优秀的学生。不是名师出高徒，而是严师出高徒，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有更加努力学习才可以弥补父亲。
何德昀见正清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硬生生给忍回去。
何正清呢？半天没了下文。
“你说呀！想在你老子面前卖关子，是吧？”何德昀卷起一本书想敲过去。
何正清没理他，顽皮一笑，“爸！你还没告诉我你送礼物给谁呢？”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
“那是男的还是女的？”何正清调皮地眨眨眼，又做了个鬼脸，“放心吧！你儿子绝对是忠孝两全，绝不告诉老妈，我们搞一个男男同盟。”
何德昀拿儿子没办法。这小家伙也许是过早地博览群书，懂事比同龄人早，而且常妙语连珠。父子两没什么隔阂，是父子，也是朋友加兄弟。
“女的。”
“是宋梅阿姨吧！”
何德昀吃惊地张大嘴巴，却又很不好意思，半天没言语。这个鬼灵精，怎么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真后悔跑进来。
“爸！我觉得嘛——你最好送她一幅字，再写上一首情诗。”何德昀终于忍不住拿书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有完没完？拿你老子开心是吧！”
何正清一点不恼，嘻嘻一笑，“爸！妈把你和宋梅阿姨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并让我看着你。我觉得这点你就比不了我妈，我老妈是敢爱敢恨敢想敢说敢做。你就不行，总是怕这怕那，前怕狼后怕虎。其实送一个崇拜你暗恋你的异性朋友一点东西，这没什么，在我们这代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何德昀瞅了儿子一眼，感觉自己像只斗败的公鸡。这家伙反应和机灵劲远在他之上，想瞒过他什么，真的很难。
何德昀带上门出去的时候，何正清冲着父亲的背影嚷道：“老爸，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儿子给你保密！”
何德昀没说话。自古英雄出少年，孩子就像树一样，给他阳光、土壤和水分，就能茁壮成长。过些年就会为这个家庭遮风挡雨了。突然觉得人这辈子最合算的事莫过于生孩子。
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可爱，慢慢就变得破烂不堪，成为碗中鸡肋。只有孩子，越长越觉得可爱。
真后悔自己没有超生，要是能有个像古欣兰那么漂亮的女儿该多好！难怪父辈们热衷于“造人”——当年“超生游击队”遍布大江南北。
三八这天，何德昀仔细地把自己收拾一下。临出门时却又犹豫不决。
真的让宋梅去兴义吗？自己这礼物送出去会不会让宋梅误解自己——让她在对自己的情感中越陷越深？
爱情是一种感觉，它来了，你和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生。婚姻呢？一种契约，既然是契约，就不能随意毁约，就有责任和义务。只不过有时婚姻它就是一件漂亮的外衣罢了。
何德昀还在门口，宋梅就瞅见了他。
“何老师，好久没见你，是不是欣兰姐不在家你跑出去浪漫了？”
“哪里哟？”何德昀抬脚走了进去。
宋梅正在给一位客人吹风。一手拿吹风机，一手拿着梳子麻利而专业地摆弄着客人的脑袋。她自己头发颜色漆黑，稍带一点的反光，散披在肩膀上，十分迷人。
何德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往镜子里打量自己。
“何老师，手里拿的什么？好像是一幅字画。”
何德昀拿“画”的手抬了起来。宋梅已将那人收拾干净，放下工具，就手接过何德昀的“画卷”，小心地解开系着的绳子，然后慢慢地摊开。
一张柔和的宣纸，一片飘动的白云。
白云上舞动的是一个斗大的“爱”字，气势雄强，刚猛有力。“爱”字下面，数列柳体小楷，端庄清秀，宛如河边浣纱的西子美人，款款而行，行停之间，英气勃勃。
灵动的文字间似乎有编钟的余音，更有三千壮士的铮铮铁骨。
宋梅连连惊叹，一个劲地说：“写得真好！”
客人本打算离开，见字后赞不绝口：“字字严谨，一丝不苟，骨边道健，超尘脱俗，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何德昀闻听此言，知道是个行家。脸略一热，忙道：“不怕你见笑，这幅字是我所写。”
客人冲何德昀竖了竖大拇指，随后自我介绍说，“我就在市文化馆上班，对书法也略知皮毛。本市书法好的，我也略知一二，没想到您是真人不露相，敢问阁下何处高就？”“下岗工人，无业游民。”何德昀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答道。
宋梅忙接过话，“何老师以前是二中语文老师，二中公转私以后，因为孩子不在状元集团上学而被迫下岗。”
那人仔细打量着何德昀，沉默片刻接着又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没事的。来！这是我的名片，我姓王叫成宇，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打个电话。”
何德昀一边接过名片一边说着“谢谢”。那人说完挥一挥手，告辞走了。
店里只剩下何德昀和宋梅，何德昀有点局促起来。宋梅眼睛里含着春意，嘴角含情带着微笑。
“何老师！以前只听欣兰姐说你毛笔字写得不错，今日一见，果真的像刀刻得一样。”
“喜欢吗？”何德昀笑着问“喜欢！”宋梅很开心。
“喜欢就送给你了，当作三八节的礼物。”
“真的假的？”宋梅有点不相信地看了何德昀一眼，一双星眸散乱迷离。
“真的，本来就是写了送给你的，祝愿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真爱。”
宋梅俏脸飞红，更增明艳。
她今日黑色套装，黑色裤袜，黑色高跟鞋，再加上乌黑的长发，整个人儿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黑玫瑰。
眼神兴奋之中又流露着一种伤感，似乎是自言自语，“你这么高雅的东西，送给我这么一个粗俗的人，可惜了。”
何德昀误以为她是要拒绝自己的礼物，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重新再写一张。”
说着就要卷走这幅字。宋梅见何德昀忙乱得像犯错的小学生似的，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拦住何德昀，樱唇微启，声音娇滴滴地道：“谁说我不喜欢了？我要把它挂起来，每天看着它，看见它就想起你，想起你我心里就踏实温暖。将来我老了，我会告诉我的孩子：有些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放在心底，一辈子无法释怀。爱情也要排队，你起得迟了，你的爱就要给了别人。”
她的话触动了何德昀，也触动了自己。
在这一瞬间，两颗心渐渐地接近了，然后又平静地分开。
何德昀是怎样离开的？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心里很乱，怎会这样呢？计划好好的：把字给她，聊点古欣兰在兴义投资酒店的事情，建议她过去看看。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不仅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还把自己的心给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