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是不是曾经死去过一个小女孩？”
徐晚照刚问完，就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傻，这么问，工作人员一定会有防备心。
果然，听到徐晚照这么说，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瞬间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徐晚照。
女工作人员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个子矮小，体态瘦削，身材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只是脸上呈现出土黄的颜色，一脸疲惫的模样。
她端坐起来，身上穿着的工作人员服装让她有了些许的威严，她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徐晚照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我是本地的一个记者，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我们这里的旅游业，所以我们领导安排我调查一下，然后换个方式来报道这件事，你懂得，换个说法，就是洗白。”
女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徐晚照的穿着很随意，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记者，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晚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疑。
徐晚照立刻会意，连忙弥补道：“我今天之所以没有穿工作服，是因为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上级领导要求我便服来，不让别人发现，免得大家对这里出事的印象根深蒂固，导致这里的声名更差。”
女服务员这才放下心来，向徐晚照招招手。
“你跟我来吧。”
然后走进了小小的工作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粗粝得不像南方的温柔，反而如同北方纷飞的沙粒。
工作间比徐晚照的宿舍还要小上一半，一盏最为简陋的灯管在头顶上方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天花板。
靠门的地方是一个同样简陋的监视器，上面人影流转，徐晚照甚至还从其中的一个窗口上看到了江东他们的身影。
女工作人员坐到了监视器前面的椅子上，徐晚照发现，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动弹，总是想要立即坐下。
她手指在鼠标上轻点，打开了一个存储的文档，文件的命名让徐晚照有些吃惊，上面写着“命案”。
这哪里是命案，命案往往是因为某些人造成另一些人死亡，那个小女孩也说了，她是因为被海狮伤害才死亡的，能算的上是命案吗？
女服务员打开，只见视频上果然出现了小女孩模糊的身影，徐晚照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仔细凝视着屏幕。
那一天海狮们看起来和今日不一样，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很躁动的模样，只不过这样的状态成年人们也许会在意，小女孩天真稚嫩，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水边，开心雀跃地和那些海狮打着招呼，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只海狮理会她，她有些懊恼，却又蹦蹦跳跳跑回了爸爸妈妈那里。
缠着那个年轻的少妇撒了一会娇，少妇终于松口，慈爱地笑着点点头，小女孩却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高兴地跳了起来。
然后，那个年轻的父亲走向工作人员，徐晚照看着，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只是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幅憔悴的模样。
那个时候，这个工作人员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一张脸虽然素面朝天，然而却独有一份青春的光彩，隐隐约约还透露着心高气傲的感觉。
小女孩的爸爸对她说了什么，然后掏出几张钞票，女工作人员接过去，递给男人一个袋子。
男人回去把那个袋子给了小女孩，嘱咐了小女孩什么，然而小女孩这时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拿过袋子就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水边。
她把手伸进袋子，抓起一把就挥洒在水面上，徐晚照才知道，这是喂给海狮的食物。
海狮们还有些迟疑，忽然，一只海狮游了过来，继而又过来一只，转眼间，靠岸的水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海狮。
刚开始的时候，海狮还攒聚在一起吃着食物，可是，当小女孩转身，想要招呼父母给自己拍照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只海狮跃起。
事情的变化瞬息万变，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悲剧已然发生。
小女孩被狂躁的海狮一下子拖进了水里，正当她年轻却已经很有担当的爸爸想要跳下去就她的时候，无数只海狮疯狂地挤过来。
扑倒，撕咬，鲜血融入水里，染红了一大片水域，灿烂的阳光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整个海狮馆的人群惊慌地凑到一起，看着眼前的可怕场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夫妇俩还想要救小女孩，虽然小女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像一团破布做成的娃娃，然而其他还保留着理智的人都意识到小女孩没救了，死死地拉着两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不让他们做傻事。
那个工作人员呢？
徐晚照有些疑惑，看向另一个窗口，那个工作人员也被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跑回工作室，取出一个大大的叉子，跑了过来。
可是这个时候小女孩已然死透了，哭声蔓延在偌大的海狮馆，工作人员颓然地把叉子一扔，瘫坐在地上。
这群海狮怎么会如此暴躁？
徐晚照很疑惑，按理说，这些被圈养起来的生物，往往是温软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发狂，而且还是一整群？
“对不起，我还没看仔细，你先忙，我再看一会儿好吗？”
徐晚照对那个女工作人员说道，可能是因为这个经历对于女工作人员来说，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她没说什么，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女工作人员一出门，徐晚照瞬间把手放在了鼠标上，按照时间查找着当年的视频。
对，就是这个！
徐晚照一边打开视频，同时随时关注着门外的情况，生怕女工作人员突然走进来。
画面最初是当天的早上在，整个海狮馆还没有开放，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在行走着。
那是那个女工作人员，她先是清洗了一下地面，然后又擦洗了玻璃和栏杆，正当徐晚照想要快进，觉得没有什么线索的时候，女工作人员忽然一脸愤恨地拿起一个叉子，走到了岸边。
海狮们看到女工作人员，以为她是来投食的，都凑了过来，然而，令它们没有想到的是，女工作人员没有喂给它们任何吃的，反而举起了手中的叉子。
叉子此时化作凶器，恶狠狠地刺到海狮的身上，一下一下，血液从海狮身上流淌出来，这个场面与小女孩身亡时何其相似，徐晚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心口上也如同堆积了一块大石头，画面继续变化，那个女工作人员在给那些海狮造成伤害之后，把水泵打开，巨大的水流冲刷过来，血迹瞬间消失，只留下清澈的海水和海狮们发白的伤口。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徐晚照关上一直拍摄着画面的手机，走出门外。
女工作人员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到徐晚照走出去，头也不抬，徐晚照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回到了江东他们那。
步伐沉重，徐晚照感觉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整个世界弱化成模糊的画面，耳边的人语、水声、嬉闹声，全都消失，唯有那一片清澈的水面，在灿烂的阳光下泛出粼粼的波光。
海狮们已经不像监控器里显示的那样，没有了疯狂躁动的情绪，想必是这些年女工作人员因为小女孩的事情，再也不敢对这些看起来无害的生物做那种血淋淋的伤害，只是曾经的创口，依然留在海狮的身上，怎么也抹不掉。
不经意的伤害，或许会造成可怕的连锁反应，特别是对于一些纯真的灵魂，天真无邪的生命，遭遇没有来由的创伤，变得对这个世界饱含恶意，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凶手。
小女孩不能动弹，就那样悬在半空之中，幼小稚嫩的身体在水光和日光的交相辉映下，好像那种喷泉公园里的人形雕塑，只是那些雕塑雕琢的，往往是天使，而她，却是一个黑暗编织的鬼魂。
“你先把我解开，我不带她走了好不好？”
小女孩一见到徐晚照，立刻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抽噎着说道。
徐晚照却没有立刻让萧决放了小女孩，她害怕，小女孩一旦重新拥有了自由，就会远远地逃离，再也不会回来。
“你先别激动，我们聊会天。”
徐晚照安抚着小女孩，倘若小女孩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十四五岁了吧，会到自己的肩膀吗？现在的孩子都长得很高，或许会只比自己矮半个头。
“凭什么你和我聊天，你就可以动，我就不能动！”
小女孩古灵精怪，竟然使用激将法来刺激徐晚照，但是她的小伎俩实在是有些幼稚，徐晚照丝毫没受到任何影响。
“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我想放你就放你，不放你也不会有人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