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的身子要比原来丰腴些,大抵是作为母亲的天性,怀孕的她气质要柔和很多。这个时候,长情才觉得那个活泼的小妮子真的长大了。
她心里陡然生出几分迷惘和失落来,又有一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自豪感。
“身子可有好些?”长情上前,替若兰捻了捻被角。
梅子矜对两人点点头,向外走去,还贴心为她们关了房门,留空间给两人说些体己话。他深知两人的深厚感情,曾经还调侃若兰姐姐怕是比他还重要,当时若兰可是一脸骄傲的点了头。
这些日子梅鹤与祝兰佩合计让梅子矜照顾若兰,便亲自上场打理生意。
原是想教梅子期去做的,只是他志不在此,对做生意完全不感兴趣,梅鹤也只能叹息一声随他去。
“好多了。”若兰往里挪了挪,让长情躺在边上,她靠在长情的肩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以前总是姐姐替我收拾烂摊子。”若兰吐了吐舌头。
长情假装愠怒:“那你还屡教不改。”
若兰笑了笑,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那个时候觉得姐姐就是我的保护神,只要有姐姐在,我就是捅破了天也不怕。”
娘亲去世的早,她只记得那是个温婉如静水的女子,记忆中最深的却是姐姐长情。
姐姐是她的信仰,是她的依赖,从来都是。
聊了些小时候的事,想起往日的时光,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温馨的笑容。
“姐姐,你幸福吗?”若兰抱着长情的手臂,仰起脸看她,眸中有着担心和愧疚。
在英国求学期间,若兰就知道他是一个极为霸道、自我的人,虽然他也有很多优点——譬如极重兄弟义气、嫉恶如仇。
他适合当哥哥,却不适合作为丈夫。当然,这是在他没有深爱上一个人的情况下。
但梅子期他真的会爱上谁吗?毕竟他是一个永远将抱负放在第一的人啊,为了自己的理想,他也会提起掐灭去爱一个人的心思吧。
长情显然没有想到若兰会有此一问,她眸光闪了闪,与若兰对视了一会儿,莞尔一笑:“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所以你要一直幸福下去啊。”揉了揉若兰的脑袋。
刹那笑容惊艳了时光,那一粒朱砂如涅火凤凰周身的光华。
“姐姐……”若兰只觉鼻头一算,泪水不自觉滑过脸庞。
“多大了还哭鼻子,宝宝都要替你害臊了。”长情将手覆在若兰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面上是极致的温柔。
接下来的时日长情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陪若兰散散步说说话。
宁叶已经搬了出去,梨园春就在京都东面落了脚,戏一开场座无虚席,小叶儿花旦之名更是在城里传开来,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
“姐姐,这小叶儿的戏当真好看?”若兰看向搀着自己的长情,眼里有明显的好奇。
梅鹤大寿那天因身怀有重她并未出场,梅子矜也在宴会散了后就来照顾她了,并未看那一场戏。
长情想起那日宁叶在台子上的表现,眼里流露出几许钦佩。
演一折戏的最高境界怕就是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那个戏中人了。
“精彩绝伦。”她说。
若兰正要追问下去,却见不远处两个人在拉扯着什么,那个男人并不陌生,正是梅子期。
见着梅子期,若兰眸光复杂,露出纠结的神色。
梅子期也曾是自己视为哥哥的人,尽管将错就错这点她和子衿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但强扭的瓜不甜,她不喜欢他,与子衿却是互相倾慕。
这件事她最对不起的便是姐姐了,是她连累了姐姐。不过听说子期哥与姐姐恩爱非常,她心里的愧疚消失不少。
“是姐夫。”若兰看着长情,“我们上去打声……”招呼二字还未说完,若兰拉着长情的手一紧,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长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梅子期正与一女子热/吻,因为那女子背对着她们,所以并不知道是谁。
但见那身段却是极好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府中人。
梅子期自然也看到了两人,却只是挑挑眉,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也吻得愈加热烈。
长情面色有一瞬间的苍白,转而又变得异常平静。
她心中气恼,因为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羞辱——在妻子面前与别的女人搂抱亲/吻,他这是在嘲讽她不如他怀里人。
尤其这还是梅府,他并未估计现在是青天白日,更未顾忌有仆人经过。他这般必然会让梅家下人都看不起她,看不起她这个空有虚名不得宠爱的少奶奶。
“姐姐……”若兰想要上去推开那两人,大声质问梅子期,却被长情拉住。
为什么不要我去打醒那对狗男女?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长情,如今撞破奸情,姐姐却选择隐忍接受……她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长情的想法。
若兰气得脸通红,她瞪着长情,很不满她现在的做法:“姐姐,你不能这样软弱下去。”她叹了口气,说这话时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长情抿了抿唇,牵着若兰离开,直到看不到梅子期,她才说:“姐姐并不是软弱,而是不在意。”
梅子期想要怎样都是他的自由,她不会去干涉什么,看见他与别的女人亲近,她没有嫉妒没有心痛,只有难堪,他这般作为让下人如何想她,传出去让世人如何看她?
新婚那段时日他流连花巷,她不是不恼,却也只能像今天这样不去在意。
“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他想要如何都无所谓。”长情摘了朵月季别在若兰耳边,“很好看。”她笑着,如照进幽幽深谷的阳光,驱散了阴霾。
若兰凝视着长情,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姐姐的变化,也让她知道原来那个温温婉婉的女人并非柔弱,而是将坚强与智慧都藏进了骨子。
是啊,姐姐怎么会柔弱呢,她从来都是自己的保护神呀。
思绪一下子清明起来,若兰上前拥抱住长情,甜甜的唤着:“姐姐、姐姐……”
长情抚摸着她的头发,姐妹深情异常温馨。
而另一边,宁叶使劲推开梅子期:“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配合你演这一场戏?”
她嗤笑一声,眼里写满了愤怒。
梅子期笑得邪魅,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本来就是戏子,不是吗?”
宁叶眼神一凛,重重的在他脚背上一踩,还碾压了几下,描得朱润的红唇微张吐出一句:“人渣!”而后潇洒转身离去。
梅子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暗。
这样的女人才是真的有趣,唇角轻勾,扯出痞痞的弧度。
想到长情的无视,他脸色蓦地一冷。
“苏长情……”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过梅子期,从祝兰佩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他去了南清省。
那里有华夏最大的军校——皇甫军校,正是保安团第一任首领皇甫天一手所创。
祝兰佩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句:“情儿,你觉得子期如何?”
“他很好。”长情垂眸。
祝兰佩叹了口气,拿了封信递给她:“这封信你先收好,日后再看,一定要看仔细了。”
长情疑惑的接过,看向祝兰佩,却见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长情拿着信离开,却感到心里没来由的沉重。这信握在手中,竟似超过千斤。
“老爷,这样好吗?”祝兰佩靠在梅鹤怀里。
梅鹤拿起随身的龙头拐杖,雕得细致的龙首横须怒目,龙口中的赤红珠子泛着妖异的光。
摸了摸杖身:“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沉吟片刻,“你也不想我们这么多年的守护化作一场空吧,那东西也不应该埋没着。或许它现世,还能给这个战火频飞的国家带来些希望。”
“嗯,我信老爷。”祝兰佩看向泛着油漆光泽的拐杖。
如今国内两/党纷争,邻国虎视眈眈,时代也到了转型的时候,是前进还是甘于没落……明皇遗宝怕是其中关键。
“我听老苏说倭国那帮子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遗宝的消息,光靠我们两家是守不住的。”梅鹤神情凝重,“老苏那里的几个已经有了动静,他计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去了卧室。
按了枕头下的一个机关,床便升了起来,梅鹤与祝兰佩对视一眼,两人搀着跳进去。
而大门外的一个人皱起了眉头,环顾四处并没有人发现自己的鬼祟行径,他迅速离开。
“明皇遗宝吗……”只传出男人的呢喃。
长情原是想将这封信锁进柜子里,但想到祝兰佩当时郑重的表情,她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冬袄,拆了边沿的线,将那信封缝进内衬里。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封信里怕是藏着什么事关重大的秘密。
祝兰佩说现在并不是开启的时机,她便只好敛去自己的好奇。
“情儿妹妹不好了!”谢蕊急冲冲的跑来,她身后并没有跟着赵云,只独自一人跑来,气喘吁吁的,面上是焦急的神色。
长情连忙扶住她:“蕊姐姐你别急,慢点说。”她蹙着眉头,只觉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