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从丫鬟手中托盘里拿了秤杆挑起新娘子的盖头,长情微垂着头,面上布满红霞,从梅子期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她优美白皙的脖颈,他忍不住呼吸一滞。
“少爷少奶奶请喝合卺酒。”丫鬟笑着说。
梅子期拿过酒杯递给长情,他说:“若兰,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颇有几分感慨的意味。
听到若兰两个字,长情身子一颤,她抬起脸,看着眼前的梅子期,面上红晕迅速褪去变得苍白。朱唇微张着,瞳孔放大,芙蓉面上一片惊愕。
“新娘子真美!”站在后面的丫鬟不由夸赞道。
梅子期看到长情美丽的容颜,先是惊艳一愣,晃了晃头,以为是自己酒喝多的缘故看错了,再定睛一瞧,确实不是若兰无疑,他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滑落,酒水落在长情红缎马面裙上,留下一抹暗色。
杯子砸在地上碎了几瓣,清脆的声音让人一震。
看到这副情景,托着酒壶的丫鬟一惊,面色慌乱又有疑惑。合卺酒落地,这可是不吉利的,她收敛神色,笑着朗声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端着杆秤的丫鬟也附和,端着托盘的手却是微微颤抖。这件事如果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她们必然会受到责罚,更有可能会因此被赶出梅府。
引入眼帘的面容艳若桃李,双颊略有些苍白,因惊愕而微张的红唇娇艳欲滴,像是诱惑着他去品尝。然而,这样旖旎的念头转瞬便被愤怒所取代。
“怎么会是你!”苍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长情的手腕,双眼中迸溅出熊熊燃烧的怒火,“苏若兰呢!你把她藏去哪里了!”这眼里的怒火似能把人灼伤。
长情咬了咬下唇,水眸中闪着几分不解、畏惧以及委屈。
“我……我也不知。”娇弱的声音带着几许哽咽与瑟缩,如同乍起的春雨,绵延到听者的心头。
她眼中噙着泪光,一双柳叶弯眉蹙起,贝齿在下唇上印出几道深痕,这般我见犹怜的姿态让梅子期心头一动,抓住她白雪皓腕的手也不由得放开了些力道。
但这点怜惜并不足以掩盖住那被欺骗的愤怒,狠狠甩开她的手,强大的力道让她侧躺下去。
他摔门而去,砰地一声合上的门又吱呀的反弹回来,颤动了几下。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两人放下手中的托盘匆忙跑了出去,过门槛的时候甚至差点摔一跤。两人是要去主卧,将这事告知老爷夫人。
尽管她们也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二少爷进门时分明还好好的,看到新娘子之后却……可新娘子那么美,少爷他又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心里倒为少奶奶生出几分愤慨。
整个房间只余了长情。
被推倒在床上的她梳好的发髻散落,乌丝如墨般散落在大红鸳鸯锦被上,凤钗落在锦被上,反射出凄凉的光。
她终是忍不住伏下头低声抽泣起来, 绝美的小脸显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抬起小脸,昏黄的烛光下,泪痕在面颊上晶莹,玉镯盖不住的指痕在那凝脂白玉般的腕上显得愈发鲜艳。
眉间那粒朱砂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悲伤,瞬间失了光华。
她从被喜娘扶上花轿,到被从轿上接下来,再到拜堂成亲送到新房,在此期间,她清楚自己从未自主挪动过一步。想着花轿途中的颠簸,又忆起街道上人声鼎沸,怕是分道时轿夫走错了方向。
想到这里,她眸光愈发黯淡,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腕间被梅子期捏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方才,她甚至觉得自己手腕都似要被他捏断。
起身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脱了云肩,她提着裙子向外走去,这事也只能求助于公婆了。
新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燃了一截的红烛摇曳着烛光,仿佛是在摇头叹息着什么。
前厅的宾客已经全部散去,只剩一些仆人在打扫,供桌上的龙凤烛已燃烧近半,烛泪滑落,烛火上偶尔蜿蜒出一缕黑烟,昏黄的烛光着凉了供桌上方墙上贴着的偌大“囍”字,上书的“金玉满斗”四个烫金大字上闪着流光。
“二少爷,您这是?”管家正欲出厅,迎面撞上了气势汹汹跑进来的梅子期,他疑惑问道。
其他仆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投向梅子期,此时此刻,梅子期应当和新娘子在新房你侬我侬才对,为何会一脸愤怒的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娘子太凶悍了,将少爷从房里赶出来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里有着八卦之色。
梅子期冷哼一声:“仁叔,我爹娘呢?”俊美紧拧,双唇抿着,眉宇间充满了戾气。
“老爷和夫人刚才回房了。”管家回答。
管家原名李仁善,因为入了梅家当管家,为表忠心请赐了主家姓,更名为梅仁善。梅仁善,没仁善,当时还被祝兰佩打趣了好几回。
当然,主家赐姓,也是表示对他的认可和信任。
梅子期眉头皱得更深,推开管家,看着其他正在打扫撤桌的仆人,他大喝:“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吓得几个胆小的丫鬟身子抖了几抖。
“是,二少爷。”仆人们赶紧应声跑了出去,也不敢走远,就站在门外,战战兢兢的站着。
他们也不明白,好好的新婚夜,少爷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二少爷,您……”管家上前想要询问,梅子期却径直走到供桌前。
看着满堂的喜字,看着满堂的红色,他双眼中怒火更甚。
“狗屁的婚礼!”他咬着牙,双目泛红,一脚将供桌踹翻,上面的桂圆红枣之类的散落一地。
龙凤烛熄灭了一只,另一只却将桌布烧了起来,顿时一片火光,管家连忙上前将那火踩灭。
梅子期神色疯狂,本身就处于醉酒状态,他愈发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只任由那愤怒将自己的意志吞噬。
将那盆大的艳红喜字撕下来,他目眦欲裂,不断叫骂着:“骗子!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