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是桌边的二人都沉默了起来。
“如今算来，距离我上一个三千年已经有七百二十五个春夏秋冬，但无论是站着、坐着、躺着、走着，我都越来越难过，越来越累。”
“打坐修炼吧，怕自己一个恍惚间就把她给忘了。”
“于是我就在这人间毫无目的地乱走着，走到哪就是哪，繁华也好、沧桑也罢，我就这样走了七百二十五年。”
“但是看的越多，反而会想的越少，因为看的太透了。”狐妖手一翻，变出一个小杯子，雨水挤进这个杯子中，他仰头一饮而尽。
“有时候我也会质问自己，干嘛活得这么累呢？安安心心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妖怪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当过了人，谁还想再当妖怪呢。你说对不对？”
狐妖正了一下斗笠，起身又消失在了雨巷的尽头，他也许还要这么慢慢走着，走着，走他个两千多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的倔强。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狐妖念起回忆中的点点滴滴，身边的雨，脚下的路，突然都有点虚化了。
每一个情窦初开的人的第一份恋情往往都是悲剧收场，从来如此，谁又说的清楚其中玄妙？
狐妖兀地回头望去，好像也有那么一年，他和她躲在屋檐下面，躲了一场突然的雨，只是如今……
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
王子桃早已看不见，留着远远的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横在小巷的中间，最后被雨水冲成点点碎片。
狐妖只是希望他的记忆别像这桌子一般，那么简简单单地就被时间冲散了。
三千年不算长，七百二十五年也不短，不过再走三遍多一点而已。
“无心至此，非我本意，此番言毕，也将归去。等来日春风正好、月上新芽之时，也许我们还能再相会。”
抖了抖肩膀上的雨水，狐妖缓缓对着空气说道。
“别了。”
……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这雨下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凌晨，天空中的雨云才散去，书生将灯熄了，对着窗想了一会，也许他想的是月亮，也有可能是姑娘。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孩，面对那么多凶恶家丁的围攻，游刃有余的剑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突然想起似乎在不久前，王子桃姑娘似乎还给了自己一个牌子，说是能去到王府借书，书生在房间里找了一下，却突然发现那牌子似乎一直在自己的怀里。
“傻了……”
书生拿起那牌子看了一眼，四四方方，正面一个王字，后面一个桃字。
看了一会，书生又小心的收好，既然如此，那明天便去借一本书吧，顺便再感谢一下，昨日王子桃姑娘跑的太快，书生连话都没说完她就踩着屋檐运气轻功消失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书生假装老学究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去就去呗，别给自己照这么多借口，你这个死读书的！”借用了王子桃的语气，书生笑骂了一句自己，随后便上床睡觉了。
“……”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家的房顶上，正坐着他心心念着的子桃姑娘。
她望着星空，雨水刚刚擦过，似乎更明亮了些。
“妖怪……”
一声奇怪的轻响，王子桃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再看，河神正定定地坐在屋顶上发呆。
“三千年。”
望了一眼昏迷过去的王子桃，河神陷入了沉思。
有时候成全了某个人，就会输了自己。
河神手指一弹，王子桃的身体就向着王府的方向飞了去，今天的记忆她也会保留着，毕竟身体和思想都是她的，河神不过附身在她体内并在记忆上做了点小手脚而已。
河神瞄了一眼脚下，正是书生床铺的位置，她瞪了一片瓦下去，便钻入了河中消失不见。
“啪！”
“啊！什么东西！”
刚刚睡着的书生又被掉下来的瓦片给砸醒了。
……
从那天以后，书生就很少再看见河神了，南桥似乎也渐渐荒芜死寂了起来，虽然有点失望，但书生也有新的归宿。
东桥比起南桥建造的更精美。
书生现在每天就在东桥上读书，南桥他也很少再去了，因为那里没有他想见的姑娘。
“喂，又在读书啊？”
王子桃突然靠了过来，偏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看啊你也别读了，来我家做个教书先生如何？正好教王府的那几个小王八蛋读书念字，你看如何？”王子桃一歪头，连哄带骗地把书生弄到了王府当了个教书先生，王富贵想想书生学问也不差，也便默许了她这样做。
书生现在的生活可不止读书了，他首次体会到当先生的滋味。
“都坐好！今日谁再给我调皮捣蛋，我就打他手板子！”书生板起一张脸，脸带愠色，但是小孩子们都看得出来他是装的。
“不要不要啊！我好怕怕哦，陆先生是大坏蛋！”
“哈哈哈哈，先生你装的好像啊！”
“就是就是！”
“嘿，你别动我的毛笔！”
书生无奈一笑，这些小屁孩们还真是不听管教，虽然上课的时候到还算是挺认真的，也就不和他们多计较什么了。
“快看，子桃姐姐又来了！”
书生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看去，王子桃正挎着一个篮子慢悠悠地向着这边走来。
“哼，肯定又是给先生送饭的了，哎，我也好想吃子桃姐姐做的饭菜！”一小男孩插着腰哼哼地说道，顿时迎来了其他孩子们的嘲笑。
“就你啊，每次调皮都被子桃姐姐打的屁股开花，还想吃她做的饭？哈哈哈，你做梦啦！”
“就是就是！”
“略略略，你们这些没有理想的家伙，我长大后也要跟先生一样，泡一个跟子桃姐姐一样漂亮又厉害的女人！”小男孩宣誓了他的理想，不过却换来了书生的苦笑。
“嘘~小声点，莫要乱说，等会子桃姐姐真的要打你屁股了。”书生赶紧示意众学生坐好，不要再调皮捣蛋了，众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拿起书来开始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