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与小弟们打闹了一番，秦老大准备回家了。就算是条狗，每晚也得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吧。秦天自嘲地笑笑，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把书包斜挎在肩头，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哼着小曲儿回家了。夕阳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秦天觉得如果有人在他身后观察他的影子，一定会发出《大话西游》的最后紫霞仙子的那句感慨：他好像一条狗哦！
穿过幽深的巷子，秦天迅速摸上了一条黑洞般的楼梯。这是一座古老的居民楼，秦天有时候觉得它和这座城市的记忆一样古老，在残破不堪的岁月里苟延残喘着，就像爷爷临死前的呼吸，间隔时间超长的颤悠悠的呼吸，常常会让人有一种下一秒世界即将崩塌的错觉。事实上，这个屋子的确是爷爷临终弥留的屋子，也是秦天上小学以来一直住着的屋子。爷爷去世后，爸爸曾经来找过他几次，让他搬过去。搬过去干嘛？看小妈的脸色？还是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当沙包或保姆？秦天冷笑，断然拒绝了爸爸的要求。而那个女人，哼，也想来讨好他，门都没有！当初狠得下心遗弃，以后就要有本事承受后果！
居民楼里住着的，都是一群可怜人：儿女不愿赡养扔在老房子里的老人，刚到城市工作租房打拼的年轻人，买不起新房一家老小仍然挤在老房子里的城市原住民……秦天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属于那种活该被遗弃的浪迹天涯的“游牧民族”吧，比游牧民族好一点儿的是，至少他还有个房子，至少每月的水电气费不用操心，每天的吃食也有人管着。爷爷临终前把房子留给了他，而爸爸和那个女人无法劝他搬走，也会轮流管他的生活。
“秦天哥哥，你回来啦，这是叔叔给你带的饼干、牛肉干，还有好多好多零食！”他刚一上楼，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吃力地拖着一个大袋子来到他的面前。
“哟，小凯，怎么知道哥哥回来了？”秦天蹲下身子，抚摸了一下那孩子的头。
小凯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嗯，小凯怕错过了秦天哥哥，就站在凳子上一直从猫眼里看着呢！”
秦天有点儿小感动，爱怜地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又从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袋饼干，递给他：“给！这是哥哥奖励小凯的！”
小凯摇着小手，认真说道：“不，哥哥留着自己吃，叔叔已经给了我好多好多零食了！有那么那么多！”说完，生怕秦天不信，他张开小手臂摆出了一个夸张的造型。
“知道啦！那不一样哦！那是叔叔给的，这是哥哥给的。快拿着！不然哥哥可不高兴了！”秦天作势板着脸。
小凯疑惑地看着秦天，生怕哥哥生气了，赶紧抱住饼干，眨着眼睛说：“好吧，谢谢秦天哥哥！哥哥别生气！”
“小傻瓜！快回家吧！”秦天笑着再捏了捏他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儿，把他送回了家。
婉拒了小凯父母留他吃晚饭的邀请，关上小凯家的房门，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两室一厅的老旧屋子，六十几个平方，不大也不乱，但有一种无比熟悉的家的感觉向他迎面扑来。秦天把地上的零食袋子扔在了鞋柜上。
“爷爷，我回来啦！”尽管爷爷已去世两年了，但秦天仍然改不了这个一进门就下意识呼喊的习惯。他也不想改，他觉得爷爷并没有走，爷爷一直在家里某个地方慈爱地注视着他，在他睡着了的时候也一定在一旁为他打扇子、赶蚊子、盖被子。他每天回家这么喊着，每天出门也这么道别着，爷爷是绝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的，爷爷肯定在家里等着他，有爷爷的家才叫“家”。
反手关上门，秦天换下鞋子，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还有一些速冻饺子，他熟练地拧开燃气灶，把一锅水放在了上面，等水烧开了，又把饺子放了进去，煮了一会儿，关上火，盛起饺子。秦天拿了两双筷子，一双摆在小餐桌的一边，自己坐在另一边，他对空气中说道：“爷爷，今天吃饺子哦！热腾腾的，可好吃了！您可得多吃点儿！我今天中午在学校里吃撑了，您可别顾忌着我！”
每天吃饭，他也总这么吆喝。他看过一部电影还是小说里讲的，据说死去的人的灵魂也会吃人的食物，不会改变食物的形体和份量，只是被死人吃过之后的食物就像嚼木头一样不好吃了。秦天这两年来每天吃的都味同嚼蜡，他想，一定是爷爷显灵了。他万分乐意爷爷显灵，因为这样的话，就代表爷爷一直陪着他了，反正他也不挑食，吃什么不能长大呀？有爷爷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啊！
吃了饺子，洗了碗筷，秦天打开电视，拿出一包饼干，一边看电视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