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将那小子派到秦雨寒身边?”
数日后,偌大的摘星殿正殿内,穆云的声音回荡开来。他凝视着正前方那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一名老者,宝座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可还不足以将老者的面庞完全照亮。此刻,他的面容半遮半掩在黑暗中,唯有白色的须发有些显眼。
与此同时,大殿内除了他二人外并无旁人。饶是穆云身形高大,在这空旷的地方也显得有几分渺小。何况殿内左右两侧还分别立着六根粗大的柱子,这柱子上雕刻着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庞大远古神兽,带着无匹的威势,就这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为何?”片刻后,老者从类似于假寐的状态中睁开了眼睛,目光淡淡扫过穆云。紧接着,他霍然站起,一步步走下莲台宝座,而随着他每迈出一步,石柱上神兽的威势就褪去了几分,仿佛不敢与这老者争锋,要为他让路一般。
直到,老者站在了穆云身前一丈开外。
终于,他的面容身形完全显现出来。这老者穿着藏青色道袍,袖口各用金线绣着几朵浮云,他的双目深邃睿智,带着浓厚的岁月之感,直视着穆云。
“师弟,老夫老了,想给自己的剑道找个传人。那孩子天资颇高,铸造灵剑是对其最好的锻炼。”
老者负手而立,不疾不徐地说着。可穆云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几乎是逼视着这老者,回道:“天辰子掌门,你醉心铸剑之道,终日闭关于铸剑阁,此事无可厚非。可你在选择传人上,是否太过糊涂!”
“难道,你看不出,那小子有点儿问题,不像是一名普通的筑基弟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惊雷般在大殿内炸响。可不管他还是这老者,一点儿都不担心被旁人听到,因为他们知道,这正殿外的防护阵法无比精妙,任何听音之术都无法穿透。
他们也知道,若是旁人真的听到了这番对话,怕是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身为天罡上人的穆云十分清楚,面前的老者正是天辰子,同时他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铸剑阁中那位神秘莫测的大铸剑师!
不错,天辰子醉心铸剑之道,已成剑痴,更以锻造出绝世宝剑为毕生追求。然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遮掩了身份,更多的时间是花在外门的铸剑阁内!
“铿啷!”就在这个时候,穆云手一甩,将那碎裂的鉴定铜镜扔到了身前。也许旁人看不出,但以他和天辰子的目力,顷刻就可以看到铜镜正中的裂缝。
“这鉴定宝镜在那小子碰过后,就出现了裂缝。且这缝隙,很像是因无法承受对方修为之力,法力反弹造成。”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那小子所修功法特殊,能对宝镜造成伤害。二是有人以术法故意遮掩他的修为,但因其真正道行不低,虽能骗过我们的神识,但还是在铜镜前有了破绽。若我当日不是恰巧路过,这破绽恐怕无人发现得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难道不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嘛?”
语罢,他呼吸有些急促,想从天辰子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岂料天辰子只是笑了笑,抚着胡子,心平气和地开口:“道行在身,用者看其心。即便是最邪异的功法,只要将它用在最正确的地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番话,当年你得到那魔功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走的时候我也说过。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依旧这样说。”
“师兄!”闻言,穆云神情急剧变幻,他后退几步,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道:“无论你怎么说,请把那小子从秦雨寒身边弄走。若你不肯,休怪我亲自出手!”
说着,他袖袍一甩,大步向殿外走去。望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天辰子长叹一声,道:“你如此在乎那女子,甚至花了心思将她伪装成秦家的远房亲戚,再收为弟子,带在身边,不正是因为她的样子颇像当年的文萱?”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恐怕你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怕远远超出你的掌控了吧?”
“呵…”穆云脚步一顿,轻笑了几声,没有回头,但是冷漠中夹杂着几分讥诮之意的话语无比清晰地响起:“师兄,我没有你那般看透七情六欲、生死大道。秦雨寒之事,我定要管上一管!”
在这话语传出的刹那,穆云身形一晃,近乎于瞬移般,消失在了殿外。天辰子摇了摇头,神情中浮现起几分萧瑟之意,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七情六欲、生死大道…世事轮回往复,唯有大道恒在,我…看透了嘛?”
只不过,他下一刻便摇了摇头,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隔空一抓,从那莲花宝座下竟飞出一套酒器,被天辰子施法悬浮于身前。
“嘿嘿,穆云啊穆云,你跟我在这儿犟嘴有什么用呢?你最好的酒早就被我搞到手了,我看没了这壶酒,还有什么精神头折腾。”
天辰子咧嘴一笑,伸手一指,一道晶莹剔透的酒柱登时从酒壶内飞出,被他吸入了口中。待喝完这壶酒后,他脸上挂着孩童般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完全没有一派之掌的威势,就这么丝毫不拘小节地一头倒地,呼呼大睡起来。
***
其实,今天倒是个格外适合睡觉的天气。在此盛夏时节,即便是在这仙山之上,也难免会有几分炎热之意。不少外门弟子打着哈欠,掩饰不住目中的困倦,而内门弟子虽自持甚高,不肯轻易露出倦意,但也不时会擦去额上的汗渍,不像往常般精神抖索。
而浮云殿附近秦雨寒的洞府内,异晓天坐在茅草屋檐下,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烧鸡。虽说秦雨寒给他的伤药颇有奇效,再加上他本身的修为摆在那儿,内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但右脸依旧肿着,让这本就平庸的相貌添上了几分丑陋之感。
那日之后,秦雨寒再没提让他走的事情,穆云也没有再来过,而他也就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开炉铸剑的迹象,仍终日摆弄着各种吃喝。秦雨寒似是懒得再说什么,就这么随他去了。
“修炼真是刻苦啊…这都好几天没出来了…”异晓天嘴里嚼着肉,嘀嘀咕咕地看向紧闭的楼门。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回去睡觉时,忽然脚步一顿。
也就是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声呼喊。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焦急:“雨寒姐,雨寒姐,我是秦力啊,你可得帮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