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和光芒相接,恐惧没来由地裹住了全身。
似乎有看不见的手在涂抹,石柱上的金色字迹全部消失了。红色的光芒迅速生长,片刻之间,八个殷红如血的大字出现在上面:
以汝之血,唤吾之魂
这意思是说,他需要用血打开石柱上的机关?
虽然潜意识告诉他出口很有可能就隐藏在后面,但异晓天却踟蹰不前。恐惧在心底不断蔓延,仿佛冰凉的水淹没了一个将死之人。
他似乎顷刻间变成了阳林村中手无寸铁的少年,但此刻的恐惧更甚于面对满村的尸偶。他强烈地觉得有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要醒来,这个东西一直存在着,它在他的灵魂深处打下了一个烙印,只等在合适的时刻发动致命一击。
“以汝之血,唤吾之魂…这意思是说我们的鲜血也许可以打开隐藏的出口?”一个虚弱中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凉儿已来到异晓天身旁。她惨白的脸上一双美目精光闪闪,眼底深处仿佛有火焰带着对生的向往在燃烧。
“应该吧。”异晓天点点头,旋即又说道:“你醒了?”
凉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改病中柔弱的样子,道:“你刚才搞出那么大动静,我不醒才怪呢。”
少女朝破碎的泥人雕像努努嘴,道:“看不出来,气势挺大的嘛…嘻嘻,不跟你瞎扯了,我们还是赶快试试这个新的机关吧。”
话音未落,她迅速咬破自己葱白的手指,一下按了上去。
几滴鲜血缓缓流出,印在了洁白光滑的石头上。不过眨眼的功夫,殷红的血迹便渗入石柱内部,而它表面上再无任何杂色。
石柱仿佛汲取了全新的力量,瞬间颤动起来,连它周围的朦朦白光都变得更加清澈明亮。如水的光芒映着凉儿满怀期待的脸,让少女如一朵纯洁无暇的莲花般清艳美丽。
然而这些变化只持续了不过数秒。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希望,就像黑夜中的烟花,一片绚烂耀目后只留给人们最寒冷的夜。
凉儿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她看看还在流血的手指,又盯着石柱,道:“怎么回事,难道是血量不够?不行!我得再试试…”
说着,她又要去咬自己,而一只大掌坚定地把她拦住了。
“我来试试吧。”异晓天淡淡说道。
凉儿打量着他奇怪的神情,只见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平时总有些嚣张的眉梢眼角透着惊恐。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无处可逃的兔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
但他的眼神又分明是执着的。
“凉儿,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如果有出口打开了你就快跑,知道嘛?”异晓天一边说一边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哎,臭小子,你干嘛呢?!再动手动脚的本姑娘就不客气了!”少女的脸不听话地涨得通红,恼怒中又带着一丝羞赧。
不过这些异晓天都没有看到。他低头,将睡得正香的毛球从储物袋中拽出来,一把塞进凉儿温暖细腻的小手里。
“我要是出什么事,这只色…唔…灵兽就麻烦你照顾了。”
“喂,你干嘛搞得跟诀别一样…”少女将迷迷糊糊的毛球塞进衣服里,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异晓天已经没心情斗嘴了。他背过身去,掌中腾起一道红光,在自己另一只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受伤的手贴在了上面。
鲜血像方才一样,全部被洁白的石头吸收殆尽,没有一丁点儿浪费。
石柱巍然不动,四周寂静无声。
异晓天暗暗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无缘无故地怕一堆破石头做什么?
还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把色毛球给了凉儿?
他刚想把手拿开,耳旁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石柱之上,豪光暴涨。但这光芒再也不是朦胧的白色,而是阴沉的红。整根石柱瞬间被包围在如血的光芒中,散发着极其阴森可怖的气息,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之欲呕。
异晓天本能地后退,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已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他急忙运转气息,以自身灵力相抗,然而这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压了下去,仿佛咬死一只兔子那么简单。
时至今日,他的修为已不低,虽然不是绝顶的高手,但也称得上是天纵奇才,在十六岁的年纪就斩断了名震天下的昆墨剑。
但那纵横睥睨的凶煞之力却臣服于这股力量,足以见得它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多么的强大!
红光包围了异晓天,在他眼前变幻。那光芒中忽然化出两根硕大的锋锐尖钩,它们闪着冰寒的光,如恶鬼的眼眸般盯着眼前鲜活的祭品。
下一刻,两根钩子分别从少年的肩胛骨下穿了进去。
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异晓天一下惨叫一声。他本以为鲜血会喷涌而出,但发现所有的血都被钩子吸了进去,传入了身前的红光之中。
尖钩缓缓向上移动,将他吊在了半空之中。少年就像一个破败的木偶,任由世人鞭笞。
“怎…怎么会这样!”凉儿惊恐的声音传来,她一边安慰着吱吱乱叫的肉球,一边焦急地看着异晓天。
“异晓天,我不会让你死的!”少女忽然喊道。她举起小手,对着石柱就是一阵劈哩叭啦地乱砸。
“别动。”
异晓天的声音格外清晰。他看着那个娇俏的身躯,忽然笑了一下。
没想到,他没找到玲璇,却以这样一个方式在告别世界。
而给他做最后的见证竟然是这样一个脾气大,本事小,嘴巴硬的家伙…
“凉儿,你…你听我说…你过来也没用…以汝之血,唤吾之魂…这个机关应该是要散尽我们其中一人的精血才可开启…等你出去之后,如…如果看到我师傅,告诉她…我…”
他没有说完,锥心剜骨之痛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撕裂,拦住了嘴边的话语。
异晓天终于明白自己方才在恐惧什么。
那是对宿命的愤恨,对死亡的恐惧,他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生命终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