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说完之后,一时之间四下寂静无声。
异晓天仍然握着玲璇的手,那冰凉的肌肤上已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的表情依旧淡漠,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姐姐……”
他轻唤一声,但玲璇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反而松开了他的手掌,静静地看着季尘,道:“璃劲背叛誓言再先,若是你催动相思咒,他也一样会受到反噬。”
男子沉默了片刻,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道:“若是他没有呢?若不是他笃定自己不会受到誓言反噬,又怎么会将相思石交给我?”
玲璇的声音更加平静,道:“不可能。璃劲背弃婚约,迎娶别人在先。他一定会受到诅咒。”
她说完之后,沉寂再次降临。只有风声低低呜咽,似是无家可归的女子在倾诉伤心往事。
风吹过玲璇的绝世容颜,扰乱了她如瀑的黑发。几缕飞扬的发丝温柔地拂着异晓天的脸颊。少年上前一步,重新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手,淡淡说道:“姐姐,你何必同他多说。我将他杀了就是,一个死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季尘冷笑一声,道:“相思石乃是玲璇和璃劲的精血所炼化,其中蕴含无上灵力。你不可能突破它的力量结界将我杀死。”
异晓天还想说什么,却被玲璇拦了下来。她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忽然尽数融化。女子星眸闪动,嫣然一笑,道:“他说得对。但你不必担心,我还不至于死在区区一个相思咒下。”
说着,数道绚烂白光从她身体里透出,光芒环绕着玲璇,将她托至半空之中。与此同时,无数手掌大小的洁白莲花自天而落。璀璨华光中,暗香来袭处,所有的花朵簇拥着女子。她美得仿佛九天仙子一般,清冷、圣洁、不带一丝人间的气息。
玲璇的目光望向远方,朱唇轻启,缓缓念着当初的誓言:“相思至深,以血凝石,若背此情,虽死犹悔…既然你想用相思咒做个了断,那就来吧!”
她手臂轻挥,所有的花朵随之快速旋转。它们散发着七彩光芒,飞一般地袭向季尘,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与此同时,宽大的火红光剑出现在玲璇手中。她宝剑高举,幻化出一道两丈来长的赤红剑芒。伴着一声清啸,剑芒豪光暴涨,宛若太阳一般明亮耀目。
刺耳的破空之声响起,剑芒当空挥下,荡起的罡风将地上的石块卷起一丈来高。玲璇紧握宝剑,踏前一步,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播开来。
“斩情丝,断离恨,相思一咒苦千年,万般往事今日灭!”
火一般的剑芒斩在相思石淡粉色的柔光之上,漫天花雨同时落下。但这千钧一击如泥牛入海,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明亮的七彩华光从剑芒击中的地方震荡而出,将方圆十里照得恍若白昼。周围的石块在巨力冲击之下尽数化为齑粉,漫天尘埃在光幕的底层飘荡,没过多久便尽数沉淀下去。
季尘双手紧握相思石,低低吟诵着古老的咒语。远方忽有温婉的歌声响起,似是在呼应他的召唤。而淡粉色的光则变得愈发明亮,氤氲光雾不断向上飘去,将剑芒抬起了几分。
双方僵持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玲璇将宝剑一横,水葱般的手指轻轻划过已白热化的剑身,光剑在她的触摸下好似获得了新的生命,隐隐有凤鸣之声发出。
她身体一旋,白衣飞舞,好似仙子在跳着曼丽的舞蹈。女子手臂往前一探,宝剑随之颤动,一道火红的光芒从剑尖跃出,如闪电般向季尘飞去。
玲璇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光一道接着一道飞出。远远望去,这剑光好似结成了一条红色的绳子,将相思石和女子连在一起。
“破!”
她清啸一声,所有的剑光于顷刻间集结在一起。凤鸣鹤唳之声旋即响彻九天,一只长两丈有余,周身浴火的凤凰从剑光中破茧而出。一时之间,华光漫天,瑞彩千条,将人晃得睁不开眼睛。
伴着光剑舞动,火凤扇动着硕大的翅膀极速向前,它托动着绚烂的尾羽,在身后留下一道美丽的残影。在这无匹的威势之下,一切全都黯然失色,相思石所撑起的淡粉光幕也消失殆尽。
凤鸣之声再次响起,凤凰收拢翅膀。它好似一柄红色的巨剑,瞬间击碎了相思石,穿透了季尘的胸膛!
男子喷出一大口鲜血,晃了几晃便颓然倒地。他的身体忽然爆裂成万千黑色的碎片,一个衣着古拙,腰佩长剑的白色人影从季尘消失的地方站了起来。他英俊刚毅的面庞上混合着震惊、迷惘、激动、失落。万千复杂的感情揉杂在一起,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
“玲璇,没想到我能以真身再次与你相见。”
华光仍簇拥着女子,她宝剑在侧,凌空而立,威仪万千,几近不可直视。
季尘的真身定定看着玲璇,喃喃说道:“相思咒……斩相思……真的可以被化解?”
女子华光敛起,缓缓落在地上。还未等季尘反应过来,火红光剑已然抵在了他的胸口。
“相思咒已破,你在人间身体已毁。不过既然动用相思石,那么你我之间情义已尽!”
“我这就将你的尸体送回异界!”
迎着季尘的目光,剑尖深入了一寸有余。她一手握剑,身子腾起,璀璨夺目的光芒再次从体内挥洒而出,天地灵力尽数向朝着这个方向袭来,能量如水波,一圈一圈震荡开来。
就在宝剑即将洞穿季尘灵体的一刻,从玲璇心脏的位置忽然腾起一点淡淡的红芒。这光好似一只沉睡多年的眼眸,却在此时此刻缓缓睁开。
温婉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但却无法抹去眼前残酷的现实。不过眨眼的功夫,红光越来越亮,面积越来越大,它不断从玲璇身体里挥洒而出,照亮了天际,染红了视野。
“不!”
好似血液在燃烧,好似身体在沸腾,异晓天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但无比强大的能量将他弹出三丈来远,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再靠近半步。
绝望在少年的心里蔓延,他疯狂地喊着玲璇的名字,但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异晓天的眼前,红光筑成了一道血棺,将玲璇禁锢其中。她的身体里仍有光芒透出,这光源源不断地注入血棺之中。它高悬空中,好似一颗闪耀的红星,将玲璇精血所化之光撒向人间。
相思至深,
以血凝石,
若背此情,
虽死犹悔。
温婉的歌声回荡在空中,伊人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传来。血棺忽然碎裂,漫天红光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落下,一如风中凋零的花朵。
“玲-璇-!”
异晓天疯了一样冲上前去,将她接在怀中。他死死地搂着她,好像要把这个毫无生气的人揉进生命里。
少年温柔地拂着她的发丝,将嘴唇贴在那冰凉彻骨的肌肤上。眼泪不住流下,滴在那绝世容颜上。
过往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她的脸,她的温度,她的味道,她所给予的一切,在此时此刻,却是镜花水月,恍若隔世。
阳林村外,她蓦然回首。
玉霄山顶,她迎风而立。
魔冥海畔,她巧笑嫣然。
为什么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为什么老天要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一一夺走?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哭……”
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冰凉白皙的手指轻轻抚着少年面颊。玲璇微微睁开眼睛,一抹凄婉的笑容在娇美的唇边缓缓绽放。
她的手勾勒着异晓天的模样,一黑一蓝的眼眸深深望着他,似是要把少年的样子印在生命里。
“不……哭……我……我没有死,也……也不会离开……斩……斩相思……我……我还是小看了当初的誓言……”
“异……异晓天……你……答应我……我……”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眸渐渐暗淡。那冰凉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地吹在身侧。
有风袭来,暗香浮动,但那伊人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