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钱？买你反口？虎爷吗？”
李川深呼吸了一次，才又咬牙问道，“就这样？没了？”
“没了。”
“多少？”李川继续问道。
凌骁没说话，只是比划着架起两根手指。
他这会儿像是豁出去了，李川问什么，他都不再遮遮掩掩，佝偻的脊背也渐渐挺直。
“十万？”
李川吃了一惊，随后讽刺道，“行啊，那头老虎还真是大手笔，老子们上次打生打死，也才分了六万块，你倒是好，随便说几句话，就把老子卖了十万。”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愈发尖刻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呢？早晓得这样的话，我就自己卖自己了，还他妈打个屁的拳！”
最后一句话，李川几乎是用吼的了。
没想到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口，凌骁也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下子就炸了。
“你也不用讽刺我……是，我是出卖了你，我对不起你，可那又怎么样？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就是想要钱，怎么了？我错了吗？你穷过吗？苦过吗？你经历过自己父母没有钱，生病了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时候吗？你有过谈恋爱兜里只有十块钱，想买束花都不够的时候吗？”凌骁用力一指病房的方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李川被他近乎疯狂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微微苦笑起来，“看来这穷疯了的人，也真是和老虎一样可怕呢！”
他家的经济条件虽然也不是特别好，但起码没艰难到凌骁他们家这个地步，至少没到需要他为钱操心的时候，因此凌骁说的这些，他是一样都没经历过，这时也只能默默地听着。
“呵呵呵……”
凌骁吼了几声，情绪发泄了一些，突然又神经质一样地笑了起来，那扭曲的笑容，看得李川心中都有些发寒，又陌生无比，只觉得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凌骁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说道，“川啊，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也接触不到虎爷他们，我还不知道，原来钱还能这么花，原来有钱人的生活，居然还能这么玩儿啊……”
李川一惊，眼前蓦地闪过当初虎爷请自己两人花天酒地的情形。
看来凌骁就是那个时候被腐化堕落的。
他自己当时都差点被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所诱惑，幸好后来凭借着坚强的毅力挣脱了出来。
但现在看凌骁的样子，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对拳术的热爱和毅力的。
特别是对凌骁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苦孩子”、“穷学生”而言，陡然接触到一个和他认知中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心中不公平的情绪被放大，学坏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我有点后悔管你的闲事了，更后悔带你去打黑拳了。”李川看着情绪严重不正常的凌骁，叹了口气道。
他千辛万苦，冒着受伤的风险去打拳挣钱，就是为了给凌骁的父亲治病，最后却落得个背叛的结果，这事儿搁谁心里都不好受，而凌骁的自甘堕落，更是让他感到深深的痛心。
就在他默然不语的时候，凌骁像是要给他个交代一样，反而主动说话了：“川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么一个机会？”
经过了这一会儿之后，他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说话间，居然有了几分掏心窝子的诚恳味道。
可惜，李川已经不敢相信他了。
“机会？”
李川闭了闭眼睛，把肺里的浊气都吐了出来，淡淡道，“说吧，虎爷还给你许诺了什么？”
联系虎爷在自己身上使的手段，他现在已经大概明白了这头黑道之虎的行事风格：
他在需要你的时候，会用各种优厚的好处源源不断地砸过来，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让你不给他尽心办事，自己都不好意思。
可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马上就会翻脸无情，将你弃若敝屣。
毫无疑问，因为自己的关系，凌骁现在也被他列入了“有用”的名单中。
“他说，他手底下的人不少，但有用的不多，像我这种高学历的人才更少。”凌骁闭起眼睛，像是在回忆虎爷说过的话，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兴奋的神色。
看他那模样，不像是要去混黑道，倒像应聘上了世界五百强的职位一样。
“这尼玛……这年头混黑道也需要学历了吗？”李川听得啼笑皆非。
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凌骁的话，只是“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还跟我说，让我当他手底下的白纸扇，年薪二十万……二十万啊川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个专业，你们还好一点，以后能当个运动员，我们呢？我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最多只能去中学当个体育老师，一辈子拿着几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守着一堆小孩子，这样的生活，你说，有什么出息？”凌骁继续说道。
“你混黑道就他妈有出息了！”李川气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白纸扇”的意思，他大概也明白：
说得好听叫“顾问”，说得不好听叫“狗头军师”，白纸扇是黑道行话，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无非就是请个人帮忙指点的意思。
不过看凌骁这个天真的样子，他实在难以想象，虎爷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会需要他的指点。
“他说，他说，他说你就信啊！你有没有脑子啊？”
李川指着凌骁的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他现在拉拢你，不过就是为了对付我而已！懂吗？哼，一出手就给你十万，看来这混蛋是花了大价钱买我输啊！等老子真的输了，你在他眼里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是一坨狗屎了！”
气急之下，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严重了。
凌骁闻言，浑身一震，脸上憧憬的神色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疏离的冰冷，“是么？没有你我就是一坨狗屎吗？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他确实是要对付你，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敌人了，你走吧！”
李川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了凌骁的自尊心。
“凌骁，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补救，但凌骁却不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了，指着他咆哮道，“李川，你给我滚！你是对我有恩，我是对不起你，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没有你地球就不转了的鬼样子！现在我已经不想见到你了！滚！要不你就打死我吧！有种你就打啊！”
“凌骁，你他妈别耍赖啊……”李川一下握紧了拳头。
但凌骁却像豁出去一样，一下顶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脑袋吼道，“来啊！你打死我啊！”
“哎！”李川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捶在旁边的墙上。
他终究还是没有真的把凌骁打一顿，虽然他确实很想就这么一拳打下去，把这小子打清醒一点。
可惜，凌骁的态度让他心里已经凉透了。
“我走了。”他转过身，丢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不过，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一个苗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安全通道的门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泪眼朦胧地望着两人这边。
李川一愣，还在想这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了凌骁结结巴巴的声音：“欣、欣儿，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