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最后的对手了吗？”
这声质问响起的同时，李川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个朴素的身影。
那是一个平平凡凡、甚至可以说返璞归真的少年，让人看了记不住的长相，一袭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黑色练功服，和李川骚包的金色战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两者在外貌上没有任何的相似性，但不知为什么，李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样的自信，一样的坚决，一样的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是我。只要打倒了你，冠军就是我的了。”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黑衣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和他人一样毫无特色的微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浩然，你呢？”
“李川。”李川活动着肩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卢浩然，“虽然我很想说认识你很高兴，不过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长得比我帅，但是比你更不禁打的草包。”
“那你这个愿望注定不可能达成了，因为强者的对手，只可能是更强者。”卢浩然很会说话，一开口就不着痕迹地夸赞了李川一下，当然，同时也没忘记把自己提到更高的位置上。
“这话有点意思。”
李川微笑着把来自对手的夸奖照单全收。
不过脑海里，却是想起了朱良玉在训练自己时说的话。
事实上，以他的学习能力，区区蹑步技巧，根本不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就学会了，速度之快，令见多识广的朱良玉都感到惊讶。
他们上一场之所以差点迟到，其实是因为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被用来给李川讲解他师父的武术特点。
“我有些年没见过我师父了，不过当年他就是身兼数家之长，教出来的徒弟只怕也不是一般人，你要特别小心。”
一想起这个评价，李川就觉得头皮发麻。
虽然现代社会不比信息封闭的古代，拜师除了靠苦苦寻觅打听之外，基本都是随缘。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随便上网一搜，名师咨询就是一抓一大把，虽然真真假假还要靠自己去鉴别，骗子也多，但到底比古代方便太多了。
可即便如此，“身兼数家之长”，这也是个恐怖的评价了。
这里的“数家”，可不比李川他们，随便什么都学上一点，就算是广博了。他们学的东西，虽然也是什么都有，也说不上是大路货，但总归是各门各派放出来在外面的东西，除了自己有师承的东西外，并没有真正的秘手。
什么叫秘手？
举个例子，孟小虎的硬气功，那就是最普通的大路货，而龙涛的铁布衫，则是有名有姓的门派武功了，再往前一步，武当太和门有门叫作龙吟铁布衫的功夫，那就是秘手。
当然，其他门派可能还有什么虎啸铁布衫、狗叫铁布衫等等，名气有大小，但秘手就是秘手，不磕头拜师、把师父当亲生父亲一样伺候，你是学不会的。
而朱良玉的师父身兼数家之长，这已经不是天赋能解释得了的了，还有更重要的是机缘。
“这要放在过去，就又是一个孙禄堂、董海川、尚云祥一类的大宗师啊。”李川感叹道。
不过，他虽然不敢和宗师动手，但宗师的弟子还是不怕的，不，敢挡在他和苏芒之间，那就是宗师本人也得死啊！！！
“不是一般人吗？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不一般吧！”李川在心里笑了一下，霍然抬起头，目光如箭，直刺卢浩然！
也就是在这一刻，宣告最终一战开场的锣声，“当”地敲响了，余音袅袅！
“喝！”
就在锣声的尾音还没有落定之间，刚刚还彬彬有礼、谈笑甚欢的两个人，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断喝，骤地撕破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一边一个箭步，争先恐后地向对方发动了攻击！
咚！
卢浩然这个少年，虽然看着平静温和，但是动起手来，却有一种火山般的暴烈，仿佛轰隆一声巨响，就掀掉了白雪皑皑的山顶，喷吐出火热的岩浆。
他一脚踏在地上，身形一闪，第二步就已经来到了李川面前，挥拳就打。
这是形意拳龙形大跨步的架子，一步跨出，如天龙夭矫，腾飞在天，速度气势举世无双！
而就在他动起来的同时，李川也埋下头，咚咚咚地冲了出去，而且他使的赫然也是形意的步法，不过是马形。
他整个人的身形高低起伏，宛如骑着一匹无形的烈马，在和卢浩然错身而过的同时，脚下扬蹄一阵乱踢，却是把十三连环拐子马的腿法，和形意的马形步融合在一起，一通泼洒出去，宛如天马踏燕，踩碎一片苍穹。
砰砰砰，两人在错身而过的一刹那，拳脚翻飞，连续交锋了七八手，筋骨碰撞的闷响直接连成了一片。
然而下一秒，两人又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一送，借力各自弹向一边，然后继续斜斜相对、默然对峙，仿佛刚刚激烈火爆的交锋，都只是现场观众的错觉而已。
“有点意思。”两人同时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一愣，同时笑了起来。
刚刚短暂的交锋，已经让两人把对方的特点都摸了一个大概：
对李川来说，这个卢浩然果然像朱良玉猜测的那样，博采众家之长，而且都学到了最高深的秘手。
刚刚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龙形冲锋，但其中却蕴含了四五种难得一见的杀招，杀得李川汗流浃背，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一般人，估计早就抵敌不住，被打得鼻青脸肿，败下阵来。
不过李川也有自己的优势，他虽然没有卢浩然那么丰富的秘手杀招可以使用，但他见过的武功就能学、学过的武功就能用，真要以广博而论，其实还要在卢浩然之上。
更重要的是，他不但能学，还能改良，还能融合，能把别人的大路货，组合成自己的杀招，比如刚刚的危急关头，他就是用十三连环拐子马和形意马步，打出了“铁骑突出刀枪鸣”一般的狂放意境，生生对冲掉了卢浩然的秘手杀招！
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同时说出“有点意思”这样的话来，因为他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所欠缺的东西。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卢浩然拥有“质”的优势，李川拥有“量”的优势。
不过总的来说，优势还是稍微向李川这边倾斜的，因为随着卢浩然施展出的秘手越来越多，他能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现在就看他能不能在那之前，抵挡住卢浩然的进攻了，这才是这场比赛胜负的关键。
短暂的休整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下，又再度发一声喊，凶悍地冲向了对方。
这一次，两人依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内家拳来进行较量。
不过李川选了八卦，卢浩然选了太极。看过太极图的人都知道，太极图有的只有太极，有的外面还有一圈八卦，但无论是哪种八卦，都一定是围绕在八卦的外圈。
现在两人的战斗，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卢浩然以太极步法缓慢移动，李川在外圈不断穿梭进退，骈指如刀，一次次插向卢浩然的周身要害。
八卦本来就脱胎于刀法，现在被李川使出来，进退有据间，一双肉掌，竟然也还原了几分刀法的狠辣凌厉。
只见他右手袖子一卷，掀起一片金色的布浪，手刀突然从袖底穿出，宛如乘风破浪，一刀挑开卢浩然的防御，一刀硬打硬劈，直插咽喉要害。
卢浩然喉咙里“哈哈”一声大笑，脸上居然露出了和平凡外貌毫不相称的飞扬神情，同时手上一按，竟然以揽雀尾之势，一手拨开李川的挑打，一手按住他直戳自己咽喉的手刀。
下一瞬间，他陡然改按为抓，扯住李川的手臂一抖，就要把他直接摔倒在地。
可惜李川早就防备着他这个弹抖的劲，两人力量接触的瞬间，腰肢一沉，其沉如铅，其软如棉，稳稳抵住了他这一甩的力气，同时反手一拂，居然用上了从鲁合那里学来的沾衣十八跌，赫然打的是反摔卢浩然的主意。
卢浩然断然后退，不过他后退的时候，前前后后依然不离太极拳无极母拳的架子，一步一步，阵脚丝毫不乱。只看两人功夫意境的话，倒像是李川在追逐劈砍一个人形大圆球，他能一次次把球砍飞，但就是砍不爆。
太极球不爆开，卢浩然的防御自然也不会破。
不过，在疯狂穿插追逐的过程中，李川的气势也渐渐提了起来。
一套八卦步，越走越优雅，越走越从容，转折之间，丝毫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洗去了红尘匠气的沾染，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而面对他灵活飘逸的攻击，卢浩然则是紧守中央，招招都以太极拳应对，不管你从何方来，我只一招揽雀尾回按过去。
步法也是外圆内方，圆滑又不失规矩，达到了儒家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走出了这世上最佳的为人之道。
两人在台上交错穿插，倒仿佛有几分人道和仙道对决的气势。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能把拳法练到这个地步，这两个孩子，都不比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了。”
在看台的一角，朱良玉站在一个举着旱烟袋的半老大爷身边，脸上陪着笑，刚刚那句话，就是大爷在吧嗒吧嗒抽烟的间隙中说出来的。
看两人的姿态，这个半老大叔赫然竟是朱良玉那个神秘的师父！
“那是，不然也轮不到他俩上台不是？”
朱良玉笑笑，虽然貌似恭谦，但表情里却带着一丝桀骜的挑衅，“不过师父啊，如果李川赢了浩然师弟，你是不是就能承认自己的眼光不如我了呢？”
大爷眼中光芒一闪，霍地扭头看向朱良玉。
突然，他又笑了起来，凌厉的眼神，变得有些宠溺，就像在看一个青春期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
一个大爷，用这种眼神看另一个中年人，这种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但放在两个人身上，却又显得无比和谐，毕竟他们原本就是父子一般的关系。
“看来你还是没忘记当年我说的那些话啊。”大爷感慨道。
“当然。急功近利，难成大器。”
朱良玉自嘲地笑笑，“这话要是别人来讲就算了，可你是我师父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看着吧。”
大爷沉默了一下，磕了磕烟灰，“他们快要分胜负了。不过我猜你这次还是赢不了。”
“看吧。”
朱良玉说了一句，但眼神却紧紧地盯在李川身上，在心里默默道，“小子，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