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怎么能看到五年前就已经入土的女人，此刻牵着个小孩在排队买榴莲酥？
“阿勰？”女人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男人脸色不好到了极点，“是不是有人惹到了你？”
“入土为安五年的人现在出现在大街上，”庄勰沉着脸，幽幽开口，“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
“霍家少夫人？”女人极为聪明。
“我打个电话。”庄勰想到自家发小，语气都冷成了冰渣子。
“阿勰，”女人拉住男人的衣角，“别冲动，我们再看看？”
庄勰默默坐回了原位，开了录像，拉近距离，拍了一段儿，索性直接发给了另一个男人——霍东辰，我是见到鬼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复，可排队的人儿已经要准备带着孩子离开了，庄勰有些着急了，起身的时候僵住，不可以，他不是自己。
倒是女人并不在意，抬眼：“去吧，身边有人照应我，我一会儿去给宝宝买点东西就回家了，绝对很乖很乖的在家等你。”
庄勰才松了口气，下了楼去。
买东西的祈莼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她，可是看了几次，却也没找到视线从哪儿来的，也就没当回事，她也没太有时间关心那么多，祈莼早就感受到身边的男孩有了焦躁情绪，只能稍稍用力去安抚。
拿了东西，祈莼就牵着为止走向了自己的车，语气温和：“为止，没事儿了，妈妈带你去看看姥姥，看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小小的人儿再次安静下来，盯着莫名处的一点不吭气。
祈莼知道，这是为止不抗拒的信息，松了口气，尽管她的孩子不能表达出他的想法，她也不想去委屈为止半分，哪怕只是小小的不悦。
离孤儿院越近，祈莼手中的冷汗就越多，紧张也就越浓。
她已经五年没有看那个把她当做女儿一般的妇人了，一生无人依靠，却还在近老年时失去了孩子，祈莼不清楚，当时她丧生的消息传到党眉耳朵里时，妇人是怎样的痛心。
可是无论怎样，终究一定是很痛的，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为止只是皱皱眉头，她都会担心的不得了，更何况……
“叩叩叩……”停了车后稳定了好久，祈莼才牵着为止的手下了车，轻叩铁门。
孤儿院应该是得了政府的资助，已经翻修了，八九成新的样子，想必这些年来孤儿院也算是不错，祈莼的心松快了些，可并不代表，紧张就少几分。
“谁啊？”温和的女音在门内传来，伴随着两声轻咳。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记忆里熟悉的声音让祈莼直接红了眼，她的老妈妈啊，怎么连声音都老了好多？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妇人略显憔悴的面容露出，岁月对善良的人总是宽容很多，五年的风霜也并没有多添妇人几分皱纹，但不可否认，华发终究还是侵占了领地，只是应该是生病了，瘦了，虽没有这个年龄的老气，但也毕竟是老了。
党眉开了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年轻女人，怔了怔，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眼眶只是瞬间的功夫，泪水盈满：“莼……莼儿？”
“院长妈妈。”
五年了，没有人如此亲昵的喊她一句“莼儿”，哪怕是段烨泽，也只是“小莼儿”，“丫头”的喊着，潜意识里，这个称呼只属于面前的妇人。
祈莼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哽咽：“院长妈妈，是莼儿……莼儿回家了。”
对啊，这是家，是她唯一认可的家。
“真的是莼儿吗！？”党眉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的莼儿，她的莼儿分明五年前……
“是我，院长妈妈，对不起，莼儿……莼儿让您担心了。”祈莼知道，毕竟五年前的事情不是说忘就忘的。
祈莼想抱抱面前有些略显孱弱的妇人，可她又怕妇人责怪，眼泪簌簌落下。
“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为什么啊？！”党眉自然感觉到面前女孩的忐忑，心里酸酸的，却又掩饰不住欢喜，真好，真好，她的孩子，终究是回来了，可五年的心伤终究还是有了怨怼，党眉一下下戳着祈莼的额头，声声控诉，“那么没良心，真是没良心，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你却让我中年丧女，把我心都给挖没了，你就是我前世欠下的债，不知道是我哪辈子做的孽，辛辛苦苦养你，把你当成心肝一样疼的骨子里，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天都塌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呜呜，院长妈妈……”
妇人的话远远比戳在额头上的手指要疼的多，祈莼终究忍不住，抱住面前为她心伤了五年的妇人，这是她的院长妈妈啊，这是最在意她的人啊。
她怎么能算不狠心？
“啊……啊！”站在一旁很是安静的为止在看到自己妈妈额头上泛红的一片，终于做不到再在自己世界里，推搡着党眉的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怒意，嘴里挣扎着发出些许的声音。
党眉依旧心伤，可也注意到站在自家孩子身旁红了脸蛋的男孩，愣了愣，她分明看到了男孩眼里的保护意味，下意识开口：“莼儿，这是……”
“这是我的孩子，”祈莼抹了把眼泪，被自己儿子的举动暖化了心，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手下轻了力度，抚摸着为止的额头，蹲下，直视男孩的眼睛，“为止，为止，这是妈妈的家，这是外婆啊。”
“啊，打！”为止用力的发声，皱着眉头，不理解妈妈的意思，只是机械性的表达着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不！”
再大的伤痛也抵不过孩子的心疼，祈莼也只是一个母亲，心暖融融的，开口解释：“没有，是妈妈做错事了，外婆自然要教育妈妈，懂吗？教育——要给妈妈讲不对的地方。”
为止似乎是懂了，只是不再有反应，再一次回到安静的世界里。
伺候了那么多年孩子的党眉自然一眼就看出男孩的不对，心里一惊，可也没有立刻出口询问什么，缓了情绪，冷着脸，转身进了院里。
祈莼松了口气，还好，至少党眉给她留了门，允了她回来，牵着为止的小手，紧随着进去。
相见后情绪颇为激动的两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白色布加迪威龙，倒是为止感觉到了，不过，视线里没有危险意味，也就安静的没有吭声。
庄勰冷了眼色，能让党眉如此激动的，除了祈莼本尊，别无他人，犹豫着要不要再给好友打个电话，这时，手机响了——正是霍东辰。
说来也巧，霍东辰开会，都是把手机交给连鹤的，然而，连鹤这周预产期，就找了个替班的，新来的秘书并不知道霍东辰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庄勰几人的消息，直接拿进来——因此，也就没有递进去。
等霍东辰看到那个视频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视频里，刻在他骨子里的小人儿穿着蓝色的方格衬衫，袖口微微上挽，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女孩纤细而又笔直的腿，大波浪的栗色长卷发束起，依旧白皙的皮肤，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霍东辰也知道，那是祈莼——他心痛了五年的人儿。
“阿勰。”霍东辰突然间，所有想问的，都没了可以组织的语言，干巴巴的喊了庄勰，却再也无言。
庄勰清楚明白好友此刻的心情这样想说又不敢确定的胆怯只是因为深爱，没有卖关子：“东辰，是她。”
四个字，定了一个事实，她，祈莼，死了五年的女人，回来了。
“怎么会？”霍东辰瘫软在皮椅中，首次有了不确定。
他亲自看着打捞的，亲自看着入的棺，亲自入了葬，怎么会有错？
“东辰，你要来吗？”庄勰不确定好友的心思，只能开口询问，“如果你要来，那么我现在在孤儿院附近，她刚刚进去，嗯，领了……算了，你不来，我就要走了。”
霍东辰听到庄勰言语间的含糊其辞，心里有些恍惚，但也确定自己的心思：“等她出来，我如果没到，把她给我扣住吧。”
怎么会不去呢？
本以为一生都要在思念后悔中了然无味度过，如今，来了救赎，为什么不去抓住呢？
庄勰心有同感，他也经历过五年的悲欢离合，如今，看到好友有了曙光，他自然也是高兴。
“记得，阿勰，不要太为难她。”
既然回来了，那就有缓和的余地。
“东辰，万一，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家呢？”
庄勰不得不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当年，他可是即将面对这样的痛苦。
霍东辰愣住，心里欢喜退下，阵阵凉意升起，是啊，万一……她已经有了家呢？
那他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当真如此，”霍东辰艰难开口，“那也是好的，至少我知道，我没有失去她，至少她能好好的，还好好的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