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再也没有先前几个月里的热闹繁华,街上格外空旷,连灯光都是零星的几盏,空气里都还是白日里的木仓火的炸药味道,期间夹杂着格外腥气的鲜血味道,以及不知多久的腐臭味道,着实让人作呕。
霍东辰的心不由得被揪起,到现在为止,国内都还没有接到这一片大地上的暴动消息,那么,更不会清楚不过二十几人的小队现在是否安全。
他的小姑娘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空气里的气氛极其紧绷,没有人愿意在这多事之秋里晃荡,地上是一摊摊或干涸或还湿润的血迹,燥热的空气里带着腥风血雨的危险味道,街上时不时有巡逻兵在走动。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究在夜色离去前进入了祈莼团队所在的大楼里。
依稀可以看得出,这座办公楼曾经还是很重要的,可现在也只是一片狼藉。
一层一层的靠近,霍东辰一直都站在最前方,他怕,怕没见过祈莼的手下会误伤,哪怕知道这种几率太小太小,而他所处的危险太大太大,可霍东辰也没有要退一步的打算。
祈莼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休息了,近三天里,外面的木仓火声就没有断过,不是没有暴动者进来搜索,凭借着几分小聪明与团队协作,硬是保全了所有人,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他们一群生在和平年代的人又能坚持多久呢?
然而,尽管知道前路漫漫看不到光,祈莼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说出放弃的,毕竟,每个人都有太多太多牵挂的人或者事。
半个多月来,没有好好的解决过一日三餐,连水都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罕,每个人脸上更多的不是面对木仓声出现的惊恐,而是面对水源的绝望。
这段日子里,曾有人想要抢水源的,幸好,祈莼身上带着一把当地政府给的木仓。
祈莼敏感的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可是,从没有暴动的人在晚上搜查过什么,这是……
脸色阴沉愈发的严重,祈莼咬唇,与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闪身换了藏身的地方,凝神听着,心底里暗数着拍子,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就是这个时候了!
一声木仓响,祈莼木仓里的子弹就那样疾驰而去。
脚步声是霍东辰故意放出去的,对于会有反击并不意外,只是,这子弹,会是怎样来的?
难不成,祈莼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是暴动者?
这样一来,小姑娘的危险就更大了。
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深吸一口气,抱着微小的希望,霍东辰向身后摆了个手势,藏好身,缓声开口:“我是霍东辰,中国公民,寻找祈莼……”
霍东辰?
极其熟悉的男低音此刻宛若天籁撞击着祈莼紧缩的小心脏。
我是霍东辰,中国公民,寻找祈莼……
之后再多的话语,祈莼都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渴望,老天已经让她实现了。
他怎么会来?
祈莼是知道答案的,可是,就是不敢相信,只是因为一个她,那个男人就万里迢迢的赶来了?
祈莼想要出去,想要冲进那个男人的怀抱里,想要窝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撒娇耍赖闹脾气,想要靠在世界上对她来说最坚实的臂膀上好好的睡一觉。
“祈,不要冲动……”身后的男人拉住了祈莼,皱眉,“万一不是……”
纯正的汉语,认真的语气,颇多的担忧,尽管知道很有可能是真的,可多日来不乏有叛军进来喊他们的名字冒充大使馆。
“不,不,一定是他的,”内心的欢喜在这一瞬间充满,祈莼反手握住同伴的手,无神的大眼此刻尤为的亮,肯定而又严肃,“就是他的,大卫,是他,是我的神来了,我们有救了……”
怎么可能会不是他呢?
他的声音是她耳朵最熟悉的声波,他的语气是她曾经最嫌弃的正经,他的底气是她最坚信的勇敢,他之与她,是刻骨铭心,怎么会认错呢?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道,外面的叛军是当地政府都极为头痛的,可祈莼在这一刻,坚信,她们会好好的回去,一个人不少,一个人不伤……
“我是霍东辰,中国公民,寻找祈莼……”
这已经是第三遍,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霍叔……”祈莼摆脱同伴的手,开口,是激动,是委屈,是欢喜雀跃,是彷徨无助,站起来,飞奔向声音的出处。
都已经做好上膛的众人,打算在第三遍还没有人应声后,就要血拼的霍东辰听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的声音,闪身出来,速度之快让身后的人都来不及阻拦。
“祈莼?”视野里有些许的亮意,天亮的早,霍东辰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向自己跑过来。
女孩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只知道,那个挺拔的高大身躯有一个极具安全感的怀抱,有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臂膀,有她可以安身的家。
只是刚刚张开手臂,小身子就已经冲到了他的怀里,一点儿没有留情,饶是霍东辰,也忍不住踉跄两步才站稳,下意识的环住怀里的小姑娘,深刻感受到怀里的充实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真好,他的小姑娘好好的,真好,这一次,他来的不算太晚。
“祈莼……”霍东辰满足的叹气溢出来,幽幽开口。
“嗯。”祈莼紧紧环住男人的腰,感受着男人身上清爽而又熟悉的味道,委屈在这一刻里开了闸。
这些日子里对木仓火的恐惧,对未来的绝望,对动荡的怨怼,对叛军一次次扫荡的恐慌,面对团队里信任的疲惫,在这一刻里都冒了出来,眼泪不要钱的冒出来,毫不留情的在男人身上蹭着,到了后来,吧嗒吧嗒的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被小姑娘紧紧抓着的霍东辰自然感受到了小姑娘身上种种的情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小姑娘,还好,没有受伤,想必只是受了委屈想要发泄罢了,索性也不哄,只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女孩的后背,给予女孩无声的安慰。
“都怪你……呜呜……都怪你,你为什么来的那么晚……”祈莼哭着喊着拍打着男人的后背,抽噎着抱怨。
动乱了那么久,团队里的人第一次看到被他们视为精神支柱的祈莼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几个大男人恍然,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女汉子,不是女战神,也不是面对敌人搜查一次次带着他们躲过去的女诸葛,她之所以坚强,是因为他们的无用,更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她的支柱。
跟着霍东辰来的李戈听着女孩的抱怨,忍不住想要那个沉默安慰女孩的男人说句公道话:“祈莼,老大他没有来晚……”
却被霍东辰回头一个瞪视制止,不得已,李戈收回去剩下的话,皱着眉头。
怎么是晚呢?
从察觉到不对,到到达这里,从与大使馆取得联系,到找到他们,这个男人一直站在最前面,一直都是用最快的速度,不过二十个小时,怎么会是晚呢?
“是我的错,”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话,霍东辰平静而坦然的接受了女孩的抱怨,满眼都是心疼,愧疚开口,“是我来晚了,是我的错,我错了,好不好?”
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只,霍东辰眸色愈发的深。
平日里靓丽的大卷发此刻都有了打结的趋势,祈莼身上雪白的衬衣都已经看不出了当初的颜色,后背上的肩胛骨尤为的清晰,借着初生的阳,可以的看得见祈莼凹下去的眼眶,瘦的尖锐的下巴。
他来的怎么算不晚呢?
如果他多放点注意力在小姑娘身上,在小姑娘联系不到的最初就有了察觉,是不是就可以让小姑娘少受点委屈?!
听到男人口里的认错,周边的其他人都呆了。
霍东辰吖,有名的“冷面阎王”吖,在女孩的蛮不讲理面前就这样丢失了阵地?
可是,他们不清楚,霍东辰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霍东辰,失去过一次挚爱的霍东辰早已经明白,坚持错的是对的,只会是愚蠢,面对爱人,认错有何难?
“我想要回家……呜呜……我想要吃好吃的……”祈莼哭闹着,不解恨,一口咬上男人的胳膊,含糊怒声,“你的错……”
霍东辰只是任由怀里宛若小兽的姑娘闹着,依旧如初的温柔。
许久,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祈莼哭累了,闹累了,就那样靠着霍东辰睡了过去,呼吸平稳,睡意深沉。
霍东辰叹了口气,是满足,是欢愉,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看了眼非自己团队里的几个男人。
下意识的,大卫几人低下头,向楼上走去。
跟随着,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狭小的单间里,霍东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着里面面黄肌瘦的二十几个男女惊惶的对着他,叹了口气:“霍东辰,接你们回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