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顿了顿,望着夭夭:“你们说的‘北天玄女’指的是我?”
那两只笑得有些谄媚:“除了您还有谁配呢?”
她望了望,悬崖边有一条青青的藤萝,藤萝上面开满了紫色的小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摆。
夭夭赶紧解释道:“那是‘青桥’。”
阿蒙望着她,她往后面缩了一步,望着小狐狸,小狐狸咳嗽一声:“每一百年才会通过一个灵魂。其余的在过桥的时候,都被结界封死了。”
想起那位公主,她问道:“那那位公主是怎么通过的?”
那两只相互对望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莫非是因为她长得特别美的缘故?”
阿蒙问:“有多美?”
飞飞忽然不说话了,眼睛望着对面,夭夭也不说话了,张大了嘴巴,也望着对面。
不远处,那两只小动物也忽然望着对面。
他们望着的姿态那么自然,好像他们才是今晚故事的主人公,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们才有资格拥有这个世界的月色。
皓月当空悬挂在哀牢山颠上,雨好像从月亮下落下来,天地间一片晶莹雨幕。问情崖下,烟雾氤氲迷茫缭绕,对面千年冰封的孤落峰上游荡着无数飘渺的灵魂,眼神飘忽幽暗若鬼魅。
“飞飞,你看,那里有两颗琉璃。”
对面闪闪发光的光亮处,自昏暗的雪夜之中,显得十分突兀。对面那个幼小版的夭夭指着那处对那小狐狸说道。
“那可不是琉璃,那是长宁公主的眼睛。”那个幼小版的飞飞笑得得意,”《晋书外传》上说,长宁公主‘貌如牡丹,目若琉璃,光艳动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乌云散开,清冷月华拨开层层云雾,那琉璃的光芒便稍稍黯淡了,露出一个高髻广袖的人影来,大红宫装,宝珠满身,似高坐在王座上的神女石似的,等人跪拜,只有那双眼睛是活的,热的。
腮骨略方,下巴微微翘起。眼睛十分狭长,眼尾直达鬓边,眼角上扬,眉心贴了枚金黄的镂空云朵甸,似一座黄金镇子压制着,不令她那炽热的光芒过于盛大地释放出来,以免灼伤他人。
阿蒙眯起眼睛,看那张脸,那种冷而硬的表情,感觉十分熟悉。
熟悉到心痛。
夭夭忽然低低”哦”一声:“我怎么觉得很面熟呢?”
飞飞又咳嗽了一声,阿蒙一巴掌还未拍出去,飞飞谄媚地说道:“请您照照镜子。”
阿蒙一低头,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脸。
腮骨略方,下巴微微翘起。眼睛十分狭长,眼尾直达鬓边,眼角上扬。
那是她的脸。
那个长宁公主。
她和阿蒙长着同样一副面孔。
阿蒙的心猛然刺痛。
谜题。
难道这是她的前世?
阿蒙猛然冲过去,却被撞了回来,她与这个世界,仍然隔着一层无法冲破的障碍。
这一次的障碍是——时光。
在另外一个时间的世界里,前世的故事开始上演。
“北天玄女大弟子飞飞携师妹夭夭叩见长宁公主。”幼小版的夭夭下跪。
“两位仙家不必客气,我不做公主已然很多年了。”
她起身,略略微笑点头还礼,气度高华,却带着一种天生强烈的压迫感。
幼小版的飞飞一边啃松鸡,一边问:“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公主,你有什么无法实现的心愿?”
那公主沉默片刻,像是在默然自嘲:“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语调沉稳凝重,带着一种只属于公主的威严,却带着一丝凄迷,”我一直在找寻一种爱情。”
“你有怎样的人和怎样的爱是你找不到的呢?”幼小版的飞飞问道。
“我想要一段情。不后悔。不怀疑。不怨恨。”她缓缓地说道,狭长幽深的丹凤眼里光华流动,”我想要一个人。不说谎。不背叛。不伤害。”
我想要一段情。不后悔。不怀疑。不怨恨。
我想要一个人。不说谎。不背叛。不伤害。
阿蒙捂住胸口,心口好像被插了一刀,在很多年前,她是不是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不是想要一个这样的人,一段这样的情?
隔着那看不见的时间的光幕,幼小版的飞飞哈哈一笑:“公主,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爱吗?”
阿蒙忽然想回答,有的,有的。
她心灵深处的某些记忆被慢慢激活了。
”有的。只是,这个人和这样的爱却不属于我。”那公主也这样回答了,她微微笑了,丹凤眼眯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
“这世上还有人会拒绝一位如此高贵美丽的公主?”飞飞的嘴巴松开,夭夭趁机一把抢走松鸡。
细雨缠绵,月华在雨雾中朦胧起来,时光缓缓停住了脚步,听一个女子讲一段故事。
“世上确有一位男子,他忠诚于一个平凡女子,宁死也拒绝娶公主。世人都以为他是傻瓜。可我知,那就是我爱的人,绝不背叛,绝不动摇。我这一生的爱,只不过用来检验了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忠诚。”公主微微苦笑,声音惆怅。
“很多年以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他却爱上了别人。我一直想告诉他一个秘密。我将那个秘密藏在一方梅花砚台里,藏得很浅。那样浅,他应该很容易就会发现,可是,他却从未发现……”
(二)梅花痣
《晋书外传》上说,长宁公主‘貌如牡丹,目若琉璃,光艳动天下’。她有牡丹般的倾国容色,她的目光若琉璃般光华无限,却脆弱得不堪一击,恰如她的一生。
她这一生都在等待那个唯一能打碎她的人。她并不想躲闪,她只想在被打碎之前,那人能对她温柔一笑。
然而,终其一生,直到她终于碎掉的那一刻,他再也未对她笑过一次。
――长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