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浑身一抖,望着她,然而,很快地,那双眼睛变得十分混沌,伴随着一声迷茫的“嗯”的声音。
“你是……”
太白金星略微放下了心,咳嗽一声,两只手分别伸出了三个指头,笑容莫名有些诡异:“三加三等于几?”
那女子思考半天,本来想回答“七”,然而,她最终脱口而出:“等于九。”
太白金星笑得有些放心,又问:“天空是蓝色的吗?”
她回答:“黑色的。”
太白金星脸上的神色更加放松了:“统一天下的是秦始皇还是妲己?”
她回答:“妲己。”
太白金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很诚恳地回答:“绝对是女的。”
答案十分令人满意。不过,万一,她还记得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呢。
“你记得是谁把你关进来的么?”
太白金星想着,问完这一个问题,这一次的测试就算基本完成了,这么傻叉的任务,居然叫他这个堂堂上神来做,真是不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以后得回去好好摆摆谱,把这次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凤妩听见这一声,眸中金光一闪,好似千年往事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好似困倦到了极致。
“傻叉。”
太白金星很满意地走了,似乎还在那纸上写了一行字——
傻叉。凤妩第二次测试结果。
正准备走,那女子问道——
“我是谁?”
太白金星眼皮都没抬,敷衍地回答道——
“你是凤凰。”
那女子听见“凤凰”两个字,眼神更加茫然了,正想再问几句,太白金星迫不及待地走上了升降梯,升降梯夺夺上升,在冰牢里留下一层淡淡阴影,光影离合之中,忽然在半空中出现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银色的花,银色花瓣,花蕊似乎是黑色的,像漂浮在半空的幽灵,散发出神秘幽微的光芒。
又好像一封悄然传递的信笺,带来了很远很远的消息。
凤妩浑身颤抖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来。
自从那以后,哀牢山的妖怪们发现,关在最底层牢笼里的那个女子似乎有些清醒的意识了。以前,她总是任人欺负,很少有反抗的意识,可是,那天以后,她开始反抗。
而且,她反抗的力量非常惊人,不过三五日,就将哀牢山的众妖怪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记不起自己的身份,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阿蒙。
虽然从前,阿蒙常常被人欺负。可是,现在,她却不大欺负人,除非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因为她给自己制定了新的人生准则——以德服人。
那天早上,阿蒙正在做梦。绝对没招谁没惹谁,结果一坨鸟屎落在她头上。
按理说,在哀牢山这破地方,偶尔一坨鸟屎落在头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问题是,那是一坨鸡屎。
那是阿蒙在哀牢山最大的情敌——野鸡精。其实本来,也不算情敌,因为哀牢山看得过去的,也只有那么两个妖怪。
其中之一的九尾狐仗着有点姿色,到处发骚,引得哀牢山众女妖怪春心动荡。本来,阿蒙也和它扯不上关系,可是有天晚上她上茅厕忘了带草纸,左右没人应,想起隔壁邻居九尾狐或许有草纸,于是吼了一嗓子——
“九尾狐,如果你不给我草纸,我就不准你吃鸡,特别是野鸡。”
其实,这原本是一句很纯洁的话,但是这句话流传甚广以后,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着阿蒙、九尾狐和野鸡精。
作为一只凤凰,虽然是疑似的,居然沦落到和鸡成为情敌,这也够丢脸的。
可是,更丢脸的是,这只野鸡还是公的。
虽然凡间有话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但是那天早上,阿蒙确实是怒了,忘记了自己定下的要以德服人的人生准则,抖了抖身上仅剩的几根毛,骂了一声:“谁落的鸟屎,给我滚出来!”
就在阿蒙提着烧火棍,才刚刚冲出洞穴的时候,对面的野鸡屁股已经晃荡在我眼前,她一烧火棍丢出去,结果砸到了自己头上,然后,昏了过去。
她真倒霉,真的。
然后,在梦中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阿妩,快找到谜底……你有危险……”
……
然后,她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见一个和尚,庄严温柔。
梦见她自己,鲜血淋漓。
她处在一片血色的雾气中,鬼魂出没,怨灵飘荡。
她提着一把剑,在血海中厮杀。
力气将竭,怨灵恶鬼围着她,要将她撕裂。
她拄着剑,就要倒下去。
不远处,出现了一点金光。
金光里,有一颗光头,光头上九个疤痕。
即使隔了那么远,她也能看见是黛青色的,带一点妖艳。
金光渐渐盛大,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一双深黑的眼。
那双眼睛,庄严温柔,安静深沉。
而那九个戒疤,泠泠妖冶。
阿蒙渐渐沉溺,以为是哪个妖怪上茅厕忘了带草纸,使了个障眼法,想将她诳骗了去给它送草纸。
忽然传来一声狮子吼——
“还不醒来!”
她大惊坐起,梦境消失,眼前出现了一朵花。
那花漂浮在半空,像一个流连不去的幽灵。
银白的,幽暗的,带着神秘气息的,似乎有着古旧历史的。
那朵花似乎对她笑了。
还发出了轻俏的笑声。
这是什么东西?
她眼睛一花,再一看,那朵花已经不见了。
然后,她正对上四只骨碌碌的眼睛。
“啊——”她大叫一声,同时,听见另外两声大叫。
然后,那四只眼睛飞快地避开,逃离,逃到一半以后,停住,又回来看着她。
那四只眼睛分属于九尾狐和一头狼,四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她。
阿蒙从他们的瞳孔里看见了她的样子。
雪白衣裳,大红裙子,长发披肩。
一个人类女子的形象。
她那一双华丽的黑翅膀呢?她的凤凰真身呢?她咋个变成了人的呢?哀牢山好像还没有谁有变成人形的先例吧?
除非是……她觉醒了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
不可能。
还有比凤凰更高贵,更重要的身份?
分明是被哪个妖怪施了什么怪异的法术。
阿蒙想她不过做了一个梦,没招谁没惹谁,就把她变成了这么个鬼模样。
她真倒霉,真的。
阿蒙失去了凤凰的形象,心中不由一阵恐惧,心想她莫非穿越了?可是看看周围的环境,冰天雪地,群魔乱舞,这依然是哀牢山地界。
她的老邻居九尾狐显然不认得她了。
对面那只风骚的野鸡还在搔首弄姿,但是那眼里的嘲笑明显不是冲着她的。
他们都不认得她了。
好像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蒙踌躇了半晌,问了几个极有价值的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