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并不是说她希望眼前的人是南宫贺，只是她很恍惚。
当她看到赵华安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知道南宫贺是希望自己杀了赵华安。这样一种直觉，似乎是两个人隔着几千里的默契，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的。
她过去曾经习惯于为南宫贺考虑，为他赴汤蹈火，为他铲除敌人。所以，当她再一次为南宫贺理所当然杀死赵华安的时候，她又以为南宫贺在一旁，感激而又崇拜地看着自己。
可是此刻，当她真的杀了赵华安的时候，她感觉不到过去的那种骄傲和自豪感了。
因为她意识到，这一次，并不是像以前一样，两人同心尽力。而是，说难听一点，是南宫贺利用自己杀人。
苏柳叹息一声，拉着苏墨的手，让苏墨回营处理伤势。
她怎么敏捷，再怎么擅长打斗，上了战场孤身闯敌，自然是一身伤痕。
其实同样失落的，除了苏墨，还有南宫贺。
赵华安的死讯很快就传回了北燕皇宫，南宫贺在朝堂上听了之后，心中便开始走神了。
听闻对方有一个名叫十九的将军十分勇猛，闯入阵营，百步穿杨，凭借自身的力量，将赵华安斩于阵前。
又听说，那个十九将军旨在制服赵华安。在赵华安死后，便立马鸣金收兵，既不进城，也不追击。此后，更是在城外沉默着，似乎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进攻了。
南宫贺突然就想：如若苏墨不是在敌对阵营多好？那两个人就可以笑谈饮酒，说起这一次的计划又是有惊无险，非常顺利。
可惜，苏墨现在，是敌人了。
“皇上！”周虎喊了一声，让南宫贺回过神来。
“末将周虎请命前往复州，收复国土，驱逐恶贼！”
南宫贺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道：“周将军果然是我北燕，最勇敢最年轻有为的将军！但是这一次，朕，要亲自去会会他大夏，朕倒要看看，谁敢来惹我北燕！”
地下的人嬉闹着，又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突然之间，外面似乎有了什么轰动。
南宫贺便唤人去看，原来是西面列驺城的知县，突然传来了紧急情报。
自有护卫查看了身份之后，将人带了进来。那人跪在地上，还在不停喘气，似乎一路奔波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进京来了？又跑到皇宫中来胡闹？”贴公公有些不太满意地说了一句。
南宫贺伸手制止了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不顾规矩地跑来？”
“禀报皇上，我们列驺城遭周国兵马来犯，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朝堂上，彻底沸腾了。
南宫贺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情绪来。他似乎是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冷眼看着那跪在下面的人。
如若说他出发的时候，列驺城已经快守不住了。那么，他路途上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说，列驺已经被攻克了呢？
果然，西周也坐不住了吗？
天要亡我，要亡我北燕吗？
事实上，南宫贺没有猜错。
当长孙无定收到苏容贤的信件时，便下定决心要攻打北燕了。他用了一天的时间，便笼络好了朝廷官员，联名请意，要攻打西周。
长孙庆虽然不太高兴打仗，但是见众志成城，也拗不过，只好让长孙出兵了。
长孙行兵迅速，一路向东，没几日便到达了周国与北燕的交界处——列驺城。
因他发兵迅速，毫无声息，而北燕一直被内战和大夏之战吸引了兵力和注意力。所以，一旦他举兵而去，列驺城便毫无还手之力。
列驺城知县连续发了数十封兵书，快马加鞭，请求才朝廷援助。又见西周攻势实在猛烈，知县只好又立马安排了亲信，亲自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而等到南宫贺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列驺城，已经沦陷。
“皇上！”
众人都惊慌了。
南宫贺淡定地点了点头，道：“无妨，既然他们想要攻克我北燕，朕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周将军，你即可点兵，明日就前往列驺，务必阻止西周！李多柯，你同周虎一同前去，若能镇守西部边界，你二人凯旋归来，朕必然大赏！”
“皇上！”
“皇上！”
李多柯和周虎同时喊了一声，想要阻止南宫贺这一提议。
南宫贺横眉看了过来，用眼神让他们闭嘴了。
“众位爱卿无事便先退朝，朕同两位将军商量战事。尔等无需惊慌，天佑我北燕，自然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只朕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希望各位大人同心协力，处理好我北燕政事。
辅大人，朕不在宫中的日子，由你暂理国事。如有特殊问题或者情况，立时写信来问朕，明白么？”
“臣遵旨！”
南宫贺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不能再维持太久，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担忧与害怕。于是他连忙起身，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
他一走，周虎和李多柯安慰了众人一句，连忙就跟着他去了。
乾坤殿中，南宫贺似乎有些心累，他躺在龙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皇上！”周虎和李多柯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们觉得，可有胜算？”南宫贺有些哭笑地问着。
“臣认为，很有胜算！”这是周虎的声音。
“哦？”南宫贺坐了起来，看着他。
“凭借皇上的威力，自然可以镇压住西周。而我们，也有把握去对付大夏。只要这一次能将他们两国都镇压住，为北燕赢得喘息的机会，北燕就不会有事！”周虎凛然。
南宫贺轻轻笑了笑，道：“你是为了这事来的？”
“皇上，微臣也赞成周虎的看法。”李多柯也说话了。
“为什么？怎么，你们觉得，我打不赢苏墨不成？还是觉得我不如苏柳？”
南宫贺问的是一个送命题，于是李多柯和周虎吓得连忙跪下了。
“臣不敢，只是，臣心中了解皇上。”
南宫贺轻声笑了，“你们了解我？那不如说来朕听听。”
“皇上心中，依然对苏姑娘留有执念。如若此刻由皇上正面对敌大夏，只怕皇上无法真的狠下心对付苏姑娘。而战场，局势纷纭转瞬万变，一旦有所疏忽，就是难以回转的大祸。”
“我与周虎虽然是莽撞愚笨之人，但好在都是无情无义之人。如若正面遇见了苏姑娘，也不会当她是谁，也不会影响我们二人的行动。”
“是的，所以臣认为，皇上还是去一趟列驺吧，让我和李多柯前去复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尽量委婉地劝说着南宫贺。
南宫贺轻轻地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皇上！”
“先下去！”
周虎不敢再说什么了，同李多柯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默然无语走了片刻，才有突然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周虎，如若你遇见了苏姑娘？”
“那我会杀了她！”周虎咬牙切齿。
“呵呵，我也是！”李多柯笑着，眼中也有凶狠的意思在里面了。
“不管是为国，还是为了皇上，甚至是为了我自己，我都要杀了她。遇见了要杀了她，没遇见，也要想办法追去杀了她！”
李多柯讶异地看了周虎一眼，然后笑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可不是皇上，还对过去那些事情，念念不忘。”
他们走后，南宫贺独自沉默了很久。
宫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那些下人都不需要呼吸一般，他们的存在就像空气，完全感知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皇宫就变得这么安静了，安静得像是世界末日，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回想着周虎和李多柯的话，他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他只是不确定而已。
自己难道，真的会不忍心杀苏墨吗？
自己忍心吗？
如若真的重逢，在阔别多年之后，在恩怨都扑上来的时候，他要怎么面对她呢？
他好想见她一面，但是他也好怕见到她。
更何况，是要以敌人的身份相见。两个人会远远地站着，中间隔着一条比护城河还宽的隔阂，互相举着矛和盾，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对方，想方设法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手中的武器杀了对方。
可是如果这么严谨的画面里，苏墨突然对自己笑了怎么办呢？
如若她不管人山人海，不管枪林箭雨，突然对着自己莞尔一笑。那自己，还会继续斗争吗？
南宫贺，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办法，面对她。
第二日，朝上，南宫贺再一次反悔了。
他让周虎和李多柯即可启程去复州，无需再带兵马。昔日那十万兵马并无什么损失，周虎他们只是去补全指挥官的位置而已。
而他，另行带了十五万大军，前去列驺城。
这十五万，是他北燕最后的兵马了。他一定要赢，如果输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这皇宫了。
他将后续的事情都安排了一番，又钦定了专人负责专门的事情，又将玉玺暂时交托，然后再万众瞩目之下，带着兵马，离开了这京城。
而李多柯和周虎，他们二人，只带了几队人马，在南宫贺之前，率先前往复州。
等着他们的，是一场大仗，更是一场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