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不管李燕。
如果可以以命换命的话,在场会有许多人舍得出自己的一条命来,来换李燕的平安健康。
顾瞻默默地看着李燕发黑的已经全然看不出本色来的脸,以及正渐渐变黑的手脚皮肤,心中闷闷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孔铭偷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中的众人,轻咳了一声,说道,“咱们也别一大堆人都守在这儿了,这么多人,屋子里也气闷,子彦呼吸起来也费力。”
在场诸位会意,两位夫人将大夫们请到别处,商讨李燕的药方和施救方案,孔铭扶着哭的都快要背过气的顾盼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一时间,屋子里除了李燕之外,只剩下了李旭和顾瞻。
李旭原本也想离开,出去松散一下心情再回来接替顾瞻照看姐姐,却被顾瞻留了下来。
两人坐在离能看到李燕的外间,顾瞻给自己和李旭各倒了一杯茶。
“我姐,我姐她,真的没救了么?”李旭含着泪问道。
顾瞻没有回答,虽然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我听说,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给你下了宫主令,你可办了?”
李旭惊讶地看着顾瞻,然后点了点头,“办了。我刚刚已经将宫主令给了周东家,他会去处理的。”
顾瞻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你师傅人现在何处?”
李旭自然明白顾瞻的意思,抹了把脸,说道,“师傅行踪一直飘忽不定,把我送到鲁国公军中之后,我也没了他的下落。不过前阵子跟二师兄通信的时候,他倒是提了一句,说是陪在师傅身边儿,正准备出海去海上一个外岛。”
“多久以前?”
李旭思量了一下,“大约有半个月了吧。”
顾瞻闻言,苦笑了一声。半个月以前收到的信,只怕收到信时,李燕的师傅和师兄就已经出海了,再加上这半个月的光景,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海上的何处呢。若是在陆上,他还有办法四处寻寻,可是这到了海上,究竟要到哪里去寻人呢?
“你知道么?其实早在八年前,我就见过你们姐弟!”
“八年前?我父亲卸甲回京的那一年?”李旭吃惊地问道。
顾瞻温暖的一笑,点了点头。
“那一年,我陪着父亲带着盼儿一道回京述职。上元灯会上,她穿着一身绿衣,与你和李昶一起去闯灯阵。我当时坐在听月灯上,听说有个小姑娘破了闯阵的纪录,动了好奇之心,远远地见到了正坐在阵外,逗弄你的她。”
李旭心中一疼,没有应声。
“虽然那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个背影,可是心里却在想,就这么个调皮的小丫头怎么能破了闯阵的纪录!”
“后来,在第二日的大理寺中,隔着一道石墙,我听到了她安抚你的声音。”
以至于到后来,在北境地林间雪地间,自己救下了因为脚下打滑而险些落崖的她;再到后来,自己重又在尚京城中的石桥之上,看到的那个夕阳中的少年身影,那个为自己解毒的同时不时用毒舌刺激刺激自己的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一段一段地在顾瞻的脑中闪过,若是时间可以重来,自己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护住李家所有人的平安,然后牢牢地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儿,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
顾瞻侧目看了看胸口微微起伏的李燕,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后,忽然站起身来。
李旭心里一惊,“怎么了?”
“我要进宫去请旨。”
“啊?”
“我要与她成亲,为她冲喜!”
顾瞻这话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炸裂之声,两人回首,却看到孔夫人和顾夫人二人,正目瞪口呆地站在屋门外不远处。在她们的脚边,还有刚刚落地,冒着热气的粥品混在细瓷片中。
“母亲,夫人,你们不是去休息了么?”顾瞻问道。
“瞻儿,你……可想好了?”顾夫人走进门来,低声问道。
顾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跪在母亲面前,低声说道,“母亲,儿子知道,冲喜之事,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是儿子希望,能让子彦到终了之日,可以有个归宿,而不是像无根浮萍一般,只落得一座孤茔。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可是却背负了旁人痴活一生都不见得需要背负的苦难和经历。母亲,她既是儿子真心喜爱之人,又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当年我们还对他们一家亏欠良多。儿子……儿子舍不得她落得个……落得个那样的结果。”
孔夫人听了顾瞻这话,忍不住泪流满脸,转过头去悄悄啜泣。
“不行。我姐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李旭不等顾夫人答话,高声说道。
“这事儿,轮不着她说不字。皇家赐婚,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得接旨。”顾瞻看着李旭朗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此生,我顾瞻非她李燕不娶,她活着,我陪她一生;她若去了,我便守她一世。”
“可是……哎呀,你别胡闹了!”李旭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高声吼了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么干就是不孝!”
在场三人,“……”
李旭这一句至理名言成功地打破了刚刚屋中低迷的气氛,孔夫人脸上的泪痕未干,转过头来看着李旭说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顾瞻也抽了抽嘴角,看着自己的母亲轻笑道,“母亲,你和父亲介意么?”
顾夫人笑中带泪地摇了摇头,答道,“定安侯府,早被皇家忌惮,经过这几年的折腾,定安军也早已分崩离析,再不复重前。老爷想守的,并不是这个爵位,而是那些依附于定安军的百姓和兵勇。无后就无后吧,至此世上再无定安侯,你也能落个轻松自在,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顾瞻微微一笑,继尔转向李旭,“还有什么问题?小舅子!”
李旭还能有什么问题!
他说不,完全是站在他姐姐的立场之上,代而言之。姐姐那么一个时时处处为旁人着想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害了顾瞻的一生。
顾瞻缓缓走到李燕身边,低低的声音在李燕旁边说道,“我去请旨,咱们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也该成亲了,你说,是不是?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记着,这次千万不要乱跑,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一滴泪水顺着李燕黑紫色的面颊落在软枕之上,顾瞻轻笑了一声,“傻丫头,哭什么?成亲是多好的事儿,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记着,等我。”
见到去而复反的顾瞻,不止皇帝和滕逸和,滕逸扬都十分的意外,就连鲁国公和顾铁鹏都非常的吃惊。
鲁国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李燕已经不行了。
“皇上,臣请旨,尽快与贞娴县主完婚。”
顾瞻的话把在场众人惊的一时之间竟然完全失了言语。
过了许久,皇帝才回过神来,干咳着掩饰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失仪。
“飞轩,朕知道你与贞娴情深意厚,可是眼下她这个情况……你确定自己还要与她成亲么?”
顾瞻向上叩首,含笑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对县主倾慕已久,能娶她为妻,是臣的夙愿。且此事,臣已与家母和岳母商议已毕,并得到了她们的首恳。望皇上恩准,许臣与县主尽快完婚。”
皇帝闻言,轻叹了一声,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自己的兄弟失而复得,可是这死结却终是打在了晚辈的心上。
他看了看顾锦鹏和鲁国公,问道,“你们俩怎么说?”
鲁国公看了看顾锦鹏,没有说话。论亲疏,自己是义父,比不得顾锦鹏是顾瞻的亲爹;论常理,这事说起来受到伤害的是顾家而非孔家。你让他怎么说?
更何况,刚刚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有意思要把皇后家的一个嫡亲侄女赐给顾瞻为妻,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锦鹏站起身来,对着皇帝双膝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皇帝皱眉说道。
顾锦鹏一笑,“还是这么说吧,因为接下来的话,臣说的可能不太顺耳,省得一会儿惹皇上生气了,还得跪,麻烦。”
皇上失笑,点手指了指顾锦鹏,“说吧。”
顾锦鹏收敛笑意,对皇上说道,“皇上,臣,愿意犬子迎娶贞娴县主。”
“可是……”
“皇上,别看犬子留在您身边儿这么些年,可是说起了解来,您比不得臣。臣的儿子自己知道,就是个死心眼儿。如果他对谁好,那就是掏心掏肺。他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能看得上沐子彦这么一个了,就算您不许他娶,他日后也不会再娶旁人。若是非要强行逼他就范,没准这小子还能干出自宫之类的事儿来!”
在场众人,“……”
顾瞻心中暗道,爹,您还真不了解我!你儿子真没傻到为了不娶旁人就直接进宫的程度!
“所以,臣请皇上成全,允我儿迎娶县主,全了他一片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