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沈家老宅,冬儿还没有从刚刚那如同噩梦一般的经历中醒过来。
倒不是李燕的手段有多血腥,也不是那仆妇死的有多惨烈。
相反的,自己离开的时候,如果不是多手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简直都没能想到一个人竟会死的那么无声无息!
而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位公子会的是什么法术,只见他在那仆妇的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又贴了点儿东西之后,那仆妇简直跟自家夫人一模一样,要不是自己从头看到了尾,根本就不会相信,在那儿躺着的根本不是自家的夫人!
“小公……小公公,小……”冬儿存了半天的勇气才开口跟身边的梅朵说了句话。
可显然梅朵对这个开场白不是十分欣赏。
“你才公公呢!你全家都是公公!”梅朵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好个姑娘,怎么是个结巴呢!”
“我……不是结巴,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冬儿说道。
“怕什么!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的!”
“可是那个……死了!”
“谁死了?哦……”梅朵恍然大悟道,“她现在不过是假死!不过,除非她能遇上个跟我们主子一样的高手救她,过个三五日,她就真死了!”
“啊?”冬儿这回彻底怔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主子,你为什么不直接了断了她啊?那么好的药,给她用可白瞎了!”梅朵问道,顺手在马车的桌上顺了两块点心,一块塞给了冬儿,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那用什么不白瞎?用百忧解漱口?”
梅朵差点没被口点心给活活噎死!
马车之外传来众人的嬉笑声,显然,李燕的话他们也听见了。
冬儿赶忙给梅朵倒了杯茶水,借着茶水,梅朵好不容易才把点心顺了下去,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燕,“主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李燕看了看梅朵,梅朵咬了咬牙,伸出二根手指。
李燕摇了摇头,再伸,再摇,直到伸到十的时候,李燕才勉强点了点头。
“主子,一百鞭会要了我的命的!”梅朵都快哭了。
“谁要抽你鞭子了。明儿起,每天一百个大字,练上一百天,好好给我收收你的性子!”
虽然不用挨打是很好,可是……一百个大字……那也很要命的好不好。
冬儿只听说过学馆里的先生才会罚人写字,对于梅朵能得到这个的惩罚,不禁满眼的艳慕。
“跟我说说你们家夫人的事儿吧。”
李燕看了看马车之中陷入晕睡之中的沈夫人问冬儿道。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冬儿咬了咬嘴唇说道,“奴婢跟着夫人来到老宅的时候,刚刚从府外被买进来,连规矩都还没学完。平时虽然拿着夫人院子里三等丫头的月钱,可是干的都是粗使丫环的活儿。”
冬儿轻叹了一声,“那时候,奴婢才八岁,也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个月六百个钱呢。奴婢的卖身银子也不过才二两。”
看着跟自己几乎一样大的冬儿,梅朵忽然觉得自己幸福的有点可耻。
“后来,奴婢在夫人的院子没呆多久,夫人就病倒了。那天,夫人是被老爷院子里的下人们抬回来的!”
“等等!”梅朵插话说道,“什么夫人的院子,老爷的院子?难道你们家夫人和老爷不住一个院子?那你们老爷住哪?书房?还是哪个姨娘的院子?”
冬儿想了想,“沈家有规矩,只有正室到了三十岁还没生子,才能纳妾一人。夫人已经给老爷生了大公子,自然家里就不会有什么姨娘了。至于院子的事儿,那时候奴婢也不明白,反正老爷是从来都不睡在夫人的院子里的。”
梅朵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李燕笑了笑,递了杯茶给冬儿,“别理她,润润喉,你接着说。”
冬儿也是渴了,暖暖的一杯茶进了肚子,整个人感觉都滋润起来了。
“夫人那次病倒之后,大公子就从书院赶回来了。可是却因为这个被老爷狠狠地打了一顿,说他什么妇什么仁的……奴婢也不懂。”
“妇人之仁。”梅朵插嘴。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词。姐姐你真聪明。”冬儿笑着说道。
“你连十年前的话都能记得下,脑子也不错。”梅朵诚恳的回道,别说十年前,十天前的话她也记不住!
“大公子被打完之后,就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思过。等大公子好了,夫人也被送出来了。奴婢就是那个时候跟着夫人一起回的老宅。刚来的那几年还好些,可是这两年就……”
冬儿越说越觉得难过,看着自家夫人,悄悄地抹了把眼睛,“夫人这么好的人,老爷怎么就舍得这么让那些个下人欺负她。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李燕摇了摇头,“你家夫人落得如此下场,是有原因的。”
“公子您知道?”
李燕一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并不是李燕有意卖关子,而是她今日所看的,并不是梅朵和冬儿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虽然李燕出生在尚京,长在北境,可是做为一个合格的情报头子,却是要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的。
南狄与北羌虽然在大翊的一南一北,可是他们之间却还是有一处极为短小的国境线的。
就是这一线之隔,北羌是漫无边际,全靠老天爷赏脸才能吃饭的草原,而南狄则是一望无际,四季长青却山路难行遍地毒虫蛇蚁的瘴林。
所以,北羌人的图腾是狼;而南狄人崇拜的却是蛇。
刚刚,李燕就在那位冒牌沈夫人的屋子里,看到了一个雕工极为精巧的蛇像摆在原本应该供奉菩萨的神位上。
南狄人。
沈家。
这看似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名词,却在十几年前,还在外任上的沈大人的一次失踪而被联系在了一起。
因为那时候,沈大人放外任之处,就在南狄与大翊交界的那个边远的小镇上做一任太守。凡是去这样的地方做官的,如果不是得罪了某些权贵那必是无依无靠的白衣出身。
想想沈延康当初跟自己说的话,显然,那时候的沈大人必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才落了个这么个“肥缺”!
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官,沈大人自然是不能带着自己的妻儿前去赴任的。
在沈大人在任的头一年,大翊和南狄之间就发生了一场巨烈的摩擦。
沈大人就是在那时候失踪了一段时间,之后不久,平安归来,再过不久,奉旨回京!
李燕虽然如顾瞻所说,可能不懂帝王心思,可是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些细作之功。
既然连沈夫人都能李代桃僵,骗过沈大公子那么精明个人,冒名顶替个沈大人,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不过,让李燕觉得佩服的是,沈大人,姑且叫他沈大人吧,也真是颗好钉子,居然在大翊这一钉就是十五年!而且还钉的如此风光无限!
如今北羌与大翊的大战已经暴发,那么南狄呢?会就这么君子观棋似的默默观望!
李燕冷笑一声,鬼都不信啊!
腹背受敌什么,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可是,他们会怎么做呢?
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大敕敕地去跟皇上谈,喂,你家太师是个奸细,没准皇妃也是。
如果皇上没疯,那自己就得死了吧!
李燕轻叹了一声,看来这事儿,还真得好好的想想了。
车马一路摇晃着,天黑的时候,便到了京郊一处不太起眼的院子,李燕早在离此地五里的地方就跳下马车,吩咐下人一会直接把沈夫人从后门送进院子,然后才大摇大摆的带着梅朵骑着马又在四处逛了一圈,才绕到了正门。
果然不出李燕所料,才一到正门,早就已经有人在那里侯着自己了。
这里名义上是仁德药房周东家名下的产业,能找到这里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哎哟我的县主啊,您可算是回来了。”一见李燕,一身普通员外装扮的赵明海忙迎了上来。
李燕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皱眉问道,“您哪位啊?”
赵明海一怔,心想这位县主怎么不记得自己?后来想想也对,上一回进宫,自己不过跟她走了个碰面,又没个人介绍过自己,她不认识也是寻常的。
赵明海忙堆笑着说道,“回县主的话,奴才是敬妃娘娘身边儿当差的,奴婢姓赵。”
“哦……不认识。”
赵明海气结,心里冷笑道,等下有你认识爷爷的时候。
“县主,您可别跟奴婢说笑了。王爷那儿病重,等着您去救命呢!”
李燕笑笑,“且别管你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你真是敬妃娘娘身边的人,你们家王爷病了,与我何干?满太医院的大夫,连个会治病的都没有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县主。”赵明海有些急了,“恭亲王危在旦夕之间,敬妃娘娘特下懿旨,无论如何都得请您过去瞧上一眼。县主,您这就随奴婢回京吧。”
赵明海说着,伸手就去拉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