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铭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做为顾瞻从小到大的知交好友，孔铭却是知道，李修诚一家的事，一直都是顾瞻心头上的一根刺。
他冲着顾瞻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是脸上却带着不屑，撇嘴说道，“谁让你们做这些无用之事的？圣上如今的御旨可是主要问的是科举舞弊之事。”
“是是是，是小人们多事了。”胡六没能讨到好处，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没敢减去半分。
李燕借着孔铭的手，迅速的将口供浏览了一遍，微微阖目，深吸了一口气。
顾瞻自从听了胡六的话之后，目光便时不时地在李燕的脸上扫过，见她并无半点失态，在安心之余，又泛起阵阵地怜惜。
李燕这时忽然开口说道，“我怎么记得，当年李家人送到大理寺之后，也是由胡牢头带人看管来着。”
一听这话，胡六脸上的笑容一顿，一阵惊慌之色瞬间划过，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然后长叹道，“哎，要说这邓家实在是害人不浅，若不是他们出了假证据，也不至于让李大人一家受难了。”
这就是避重就轻了。
胡六这话一出口，连孔铭都听出不寻常的味道来了。
可是再往前想想，李家的事儿，顾瞻上心孔铭倒是能够理解，可是沐子彦怎么也会对这事儿这么上心？连当年看守过李家的狱卒是谁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想到这儿，孔铭不免多看了李燕几眼。
只见李燕对着胡六点了点头，“也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邓家连七年前的事儿都招了，那几位就再辛苦辛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是。”
胡六匆匆施了礼，转身又向刑房跑去。
虽然胡六知道刚刚这位县主是个厉害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连自己当年看管了李家的事儿都知道。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毕竟自己在大理寺当差也有十年了，一般送进来的犯人或多或少的都经过自己的手。
当他知道李家一家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之后，尤其是顾锦鹏在战场上失踪，顾瞻带着母亲妹妹进京，定安侯府彻底失势之后，一直悬着的心也随时时间慢慢放了下来。
他们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耐自己如何，何况是死了呢！
可是今天，这段陈年旧事就这么突然被再次翻了起来，若说胡六一点也不害怕，那骗鬼，鬼也是不会信的。
看来，今天这事儿，得跟那时候的几个老伙计打个招呼，不然的话，只怕会有麻烦。
孔铭看着胡六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李燕凌厉的眼神，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回事？”
李燕看了看孔铭，“什么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关心李家的事？”
李燕一笑，“天下人管天下事，而且，我飘渺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你有意见？”
孔铭的嘴角抽了几抽，断言道，“你，有问题！”
不等李燕说话，就听顾瞻出言道，“再不进去，有问题的就是咱们三个了。别忘了，屋里还有个主审呢！”
孔铭这才注意以，口供一直被自己捏在手里，做为协助之人，这显然是有些藐视主审的嫌疑了，孔铭用手点了点李燕，“等回了家我再审你。”
说着，孔铭转身进屋，将口供呈给了已经吐的脸都快要血色的滕逸臻。
“我会派人跟着他的。”顾瞻在李燕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在孔夫人面前坦白一切，不妨将这件事交给我。”
李燕眨了眨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先跟着吧。当年……当年除了他，还有旁人。可是有墙隔着，我没有看清还有谁。”
顾瞻点了点头。
虽然李燕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可是顾瞻也从她那停顿中听出，只怕当年在大理寺之中，自己赶到之前，李家人曾经遭受到了极为惨烈的经历，而这一切，都被当年只有九岁的李燕看在了眼中。
顾瞻伸手，拉住李燕凉冷的小手，微微握了握。
李燕挹眼看了看顾瞻，若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旁人，李燕依然会掩饰的很好。可是面对顾瞻时，她真的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这场审讯并没有持续太久，便以邓家父子双双昏厥而告一段落。
滕逸臻带着一封口供和满脸的菜色与顾瞻和孔铭一道进宫，而李燕则取道回了鲁国公府。
这一路上，刻意被李燕压在心底的噩梦再次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李燕的脑海，虽然她不言不语，可是被她紧咬的牙关生生咬破的嘴唇在使她保持清醒的同时却将她心底的痛苦表达的淋漓尽至。
“主子，您别再咬了，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你说出来，或是哭出来都好。您别这么折腾自己啊。”梅朵低声劝告道。
李燕转眸看了看梅朵，缓缓放松了自己的牙关，梅朵一见李燕终于放过了自己，连忙取了马车里备着的药厢，为李燕上药。
李燕进了府门，迎面就遇上了孙嬷嬷，一见李燕的嘴唇，孙嬷嬷失声问道，“我的天，县主这是怎么了？”
李燕，“……”
不过就是破了点皮儿，用得着这么紧张么？
“逍遥公夫人和郡主来了，正在上房里等着县主呢。夫人让我出来迎迎县主。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燕笑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去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大理寺牢里血腥气和煞气过重，李燕自己虽然不在意这些，但却也不想冲撞了顾夫人和顾盼。
“哎，好。可是您这嘴……”
“没事的，一会儿便好了。”
李燕一边说着，一边在孙嬷嬷关切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虽然渴望亲情，但有些时候，李燕是真的受不了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
等李燕梳洗了一番后，匆匆来到了上屋，只见上屋之中，顾夫人正与孔夫人常篇大套地说着尚京城里的人情事故，顾盼撑着下巴，无聊地打着哈欠。
“母亲，夫人，盼儿。”
一见李燕进门，盼儿瞬间恢复了神彩，不过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李燕唇下的伤给吸引了过去。
“你这是，被谁给咬了？”
顾盼这话才一出口，整个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僵。
孔夫人和顾夫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正站在御书房里，看着皇帝冷着脸看口供的顾瞻连打了两个喷嚏。
皇上抬眼瞧了瞧顾瞻，“怎么？才在大理寺里坐了一会儿功夫，就冻着了？”
顾瞻笑笑，“臣哪里就如皇上说的那么娇贵了。”
皇上轻叹了一声，看了看口供，又看了看顾瞻，挥手让孔铭和滕逸和先下去商量个处置邓家人的章程出来，单把顾瞻留了下来。
“关于李家的事，你也看到了吧？”皇上问道。
“是。臣看到了。”
“就没什么话想跟朕说说？”
顾瞻淡然一笑，“从这口供上看，李修诚当年之事，应有几分蹊跷。但李昶失手伤人至死之事，确是事实。”
皇上看了看顾瞻，叹了口气，用手点了点顾瞻，“也不知道像了谁，张嘴就是这么油滑。一点也没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骨。”
顾瞻垂首含笑，心道：我若敢在你面前露出自己有父亲半点风骨，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朕误听谗言断送了李修诚一家的性命，你不怨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李昶失手错伤人命在前，才给了邓家人构陷的机会。”
皇帝点了点头，“只可惜，李家那对年幼的姐弟。朕怎么记得，当初他们是被送去北境为奴的。你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么？”
顾瞻闻言，思索了片刻，“臣记得当年李氏姐弟还未到达北境时，李昶的弟弟李旭便已经失踪了。至于那个女孩，先是被顾眕要入了府中，不知后来犯了什么错，被送到了人饵局，在猎场上没了踪影，想来，如果不是被野兽吞食的话，必也是早已暴尸荒野了。”
皇帝眯着眼睛一边打量着顾瞻，一边思量着，“是朕去北境的那一次？”
“正是。”
皇帝点了点头，“朕不是昏君，既已证实李家当年确实蒙冤，那必是要为他们昭雪的。只希望，李家还有血脉在世吧。”
顾瞻对皇帝的话只是微微点头称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不喜不悲，倒让皇帝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这时，内侍报滕逸臻那边儿已经商量好了，因太后千秋刚过，皇后新孕，不易杀戳太过，所以给邓家父子判了个斩立绝，并请旨夺邓惜容德婉位份，降为侍妾。邓夫人与邓怜容判发配之刑。
皇帝对滕逸臻递上的折子只是略看了看，用朱笔勾画了几下，便把折子扔在了一旁。
“逸臻这个孩子，还是太过谦和了些。”皇帝微笑着摇头说道。
顾瞻冷眼看了看皇上，低声应道，“成亲王宅心仁厚，深有皇上风度。”
皇帝闻言，手中的朱笔顿了一顿，眼中划过一丝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