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的话,算不上什么甜言蜜语,更算不上什么情话。
可李燕这些天来的懊恼,彷徨,纠结,苦闷……以及相思,却尽数被顾瞻这一句话融成了一股细细的暖温,缓缓地包裹住了她的心,她的魂。
“你要记住,这样的事我只允许你这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不告而别,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记住了么?”
过了许久,顾瞻低低地声音问道。
可是,李燕却没有回答。
不止如此,顾瞻还觉得自己的胸前,似乎有一点濡湿的感觉。
难道,自己把她训哭了?
顾瞻蹙眉,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么?
他轻轻放开李燕,刚想开口安慰,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并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而是,完全都白说了!
李燕竟然就这么站着,靠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而刚刚的那一点湿意,不是泪水,而是……
顾瞻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横把李燕抱起,走到里间,轻轻把李燕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从袖中抽出锦帕来,沾了沾李燕唇角的口涎。
竟像个孩子一样。
顾瞻探手点了点李燕的鼻尖。
小东西,你说让我可拿你怎么办?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连说你几句,我都心疼的要命!
应该是因为觉得痒,李燕嘟着小嘴,抓着被子向下缩了几缩。很快,就把自己整个人团进了被子里。
顾瞻,“……”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么?
“爷,下面的人打发走了。”
谷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瞻应了一声,“进来回话吧。”
“是。”
随着话声,谷雨和周东家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顾瞻的屋子,可一进屋,两人就是一怔,这正屋之内,既没看到顾瞻,也没看到李燕。
尽管觉得这个时机是有点不对,但是周东家还是脸色诡异地看了看谷雨。
谷雨,“……您想多了。”
周东家,“……我还没来得及想!”
“……你们在说什么?”从卧房走出来的顾瞻看着神情怪异的两人问道。
谷雨和周东家同时摇头。
“李……你们少宫主睡下了,她这几天累坏了吧?”
这么快,就,睡下啦?
周东家用一种神秘莫测的目光看着顾瞻,暂时忽略了他后半句话。
顾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想起李燕睡着说过的话,“对了,刚才她说,让你给我拿颗防疫的药丸,另外,还要用烈酒洗水更衣。”
不知道是不是周东家的脑子里有一根很特殊的弦,眼下但凡跟“疫”字有关的词一出现,他立马就会切换到工作状态。
“是,是,是。少宫主说,如今她尚未查到疫症的传播方式,我们都要加些小心。药在这里,世子……哦,不,小公爷您先用一颗。谷雨兄弟也服一颗吧,更安心些。等下,我也给楼下那位老哥送一颗。”
“不劳周叔了,我去给爷找酒,顺便给他带下去好了。”
“也好。”
搪赤周东家的药,谷雨为顾瞻从里到外的准备了衣服,这才带着药下楼去找掌柜要水要酒,顺便送药。
顾瞻本想问周东家些话,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楼下又传来喧哗之声。
周东家诧异,“不是刚打发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顾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但是估计又要浪费你一颗药丸了。”
“是小公爷的人?”
“是清明到了。”顾瞻轻轻说道。
清明到了,那说明,明日钦差的车马和御医就会到了。
“另外,还得麻烦你跑上一趟,如今她住在这里,我身边伺候的又都是小厮,实在不太方便。”
周东家听明白了顾瞻的意思,点头说道,“小人这就回去,把梅朵姑娘叫过来。”
顾瞻摇了摇头,“不单是她,你们都过来吧。明日我的人马就会抵达望京。我既然不能把她送回去,自然要把她留在身边看着。若是你们都在这里,她用起来顺手,也能安心一些。”
周东家心中暗喜,连忙点称是,与顾瞻道了别,急匆匆地去朝楼下走去,却正巧在楼梯上与清明走了个碰头。
清明一见周东家眼睛一亮,“哟,是您啊。您在望京,那沐神医就一定也在了!梅朵呢?也跟过来了么?”
周东家含笑点了点头。
“人在望京,小公爷让我去把他们都接到这里来住。”
“那您快去吧。我这边有事要跟爷回话,要不就替您跑这趟腿了。”
周东家失笑,给清明让了路,快步离去。
清明刚走到门口,正看到顾瞻从屋中走出。
“爷,您这是……”
“我换间屋子。”
清明抓了抓头,不解地问道,“这屋子怎么了?”
顾瞻挑眉,清明识趣地闭上了嘴。
福来客栈上上下下统共有四十几间客房,而眼下就只有顾瞻他们这一伙客人。别说顾瞻换个房间,就算他一天睡十二个时辰,睡一个时辰换个房间,整个客栈折腾下来也得四天挂零。
顾瞻来到楼下,叫来了掌柜。
掌柜的一见顾瞻,连忙施了一礼。
“这些日子不知是小公爷驾到,失了礼数,还望小公爷见谅。”
顾瞻挑了挑眉。
掌柜的连忙解释道,“刚才那位谷爷没跟小的说什么,是小的那日偶尔听到他称了您一声‘爷’,再加上今天的事儿,小人这才猜到了您的身份。”
顾瞻微微一笑,“您到是比那位知县大人心里清楚的多。”
掌柜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人不才,小时候也是读过几天书的。可是后来……唉,本想着温饱了之后再听圣人言的,可是……不说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如今商户也是可以参考的。我就指望着我那孙子争气了。”
“清明,给掌柜的拿张银票。”
“这可不敢……”掌柜连忙摆手,“您能住在小店,是小店的荣光,哪里敢收您的钱!”
清明把银票子塞在掌柜的手中,笑嘻嘻地说道,“主子让您收着,您就收着。哪有住店不给钱的理儿,又不是山贼恶霸。”
掌柜刚想开口,就听顾瞻说道,“接下来这段日子,还得劳烦您多费些心。这一趟带来的人马,我会让他们住在这里。这银票只是定钱,不够的,等他日解了望京之困时,我会一起付清。”
顾瞻这话说完,掌柜的心头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他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成,有您这句话,小人心里就有盼头儿了。您这银票子我是不能用的,等我把它给裱起来,以后也可以跟人家显摆——看着没有,这可是钦差小公爷赏的!就冲您这银票子,来我这儿住店的也少不了!”
清明和端着酒水出来的谷雨被掌柜的这一番话逗的笑了起来,连顾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用裱,这样的赏赐,以后断少不了您的。”
顾瞻说着,站起身来,由着谷雨和清明在原来屋子的隔壁沐浴更衣。
这天晚上,福来客栈一时间竟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大堂里人来人往,酒香菜香缓缓飘出,只不过,炒菜的大厨,跑堂的小二都换成了飘渺宫的人。
掌柜的站在柜台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含笑带泪。
“孟伯伯,你怎么了?”梅朵蹦蹦跳跳地来到掌柜的近前,“好好的,您怎么还哭了?”
“伯伯高兴。”
“您别光顾着高兴忘了算账了!回头我还得跟我们家少主子报账呢。”
“不用不用……”
“不用可不成。我们家少主子要是知道我们在您这儿白吃白喝,我们可就惨了……”梅朵话没说完就被清明拉住了。
“会什么账啊,我们家主子请了。”
梅朵嫌弃地拍开清明的手,“凭什么你家主子请啊,我们没钱啊!”
“有有有,你们家最有钱行了吧?”
梅朵翻了他一个白眼,又不放心地对着孟掌柜说了句,“您可千万别忘了!”
孟掌柜看着并肩离开的梅朵和清明,失笑着摇头。
楼下喧闹如厮,可却硬是没有吵醒李燕。而与她一壁之隔的顾瞻,也在这一片喧哗声中,睡了从他踏进望京,不,应该说是从李燕离开逍遥公府后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天光尚未放亮,顾瞻主仆三人便已经起了身,悄然地离开了福来客栈。
顾瞻他们三人刚刚离开,李燕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早在顾瞻起身之时就已经醒了。
自从父母和兄长离世之后,李燕的肩膀上便被压上了重重的担子,无论是在北境还是后来去了飘渺宫,这副担子李燕一直死死的压着李燕。让她不得不每日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即使是在与顾瞻所谓的“合作”之后。
李燕虽然愿意有这样一个与自己合作的盟友,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李燕总觉得自己应该与顾瞻这个人本身是危险的。
因为习武的关系,李燕不是没有与男子有过身体上的接触,可是,像昨天那样的接触,李燕还是头一次。
无论怎么想,李燕都觉得,这样的接触似乎有些……距离太近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