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再次出马时,彻底放弃了前一天的战略战术,从被动的守株待兔,变成了主动出击。
望京的东城,是驻军所在,闲杂人等自然不可能进入其中,被顾瞻直接放弃。
南城如今已经被彻底封锁,从昨天周东家的身手上来判断,出入自由的可能性也十分微乎其微。
那剩下的就只有北城与西城了!
顾瞻在对李燕的为人处事经过了一番细细的考虑之后,决定从龙蛇混杂,贫民聚集的西城下手。
望京县比起尚京来,自然是没得比的,可是,却也不是个小县城,方圆也有四十余里。顾瞻与谷雨接连四天走下来,整个西城也只走了大约一半而已。
若不是想把李燕从这趟混水里给摘出去,顾瞻真有心直接亮身份派兵全城搜拿了!
眼看着自家主子的心情越来越不好,谷雨只能沉默地陪在他的身边儿,一步挨着一步地往福来客栈走去。
可是,在离客栈还有两个路口的街上,顾瞻与谷雨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只见整个福来客栈被官差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里面似乎还有人在争执。
几天接触下来,顾瞻对这位掌柜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而且,福来客栈位于望京城中心偏北,顾瞻一时还真有点不太明白官差把这里围住究竟是什么意思。
“站住,官府办差,闲杂人等退后。”
眼看着顾瞻和谷雨越走越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位看上去应该是有点身份的衙役高声对两人喝道。
这若是撂在平时,别说顾瞻,就是谷雨的身份都不会与这样的小兵小卒直接对话的,但是眼下情况特殊,谷雨也只好放下面子。
“我们住这家客栈,行李银钱什么的都在里面,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衙役头头儿冲着谷雨一乐,露出满口的黄牙,“算你们倒霉,这家客栈私藏流民,已经被我们吴大人下令查封了。”
顾瞻的眉头轻轻一挑。
这几天顾小公爷在查访李燕下落的时候,随带着听了不少的墙根,这其间,不少话题都是跟这位吴大人有关的。
他还没去找这位吴大人,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谷雨冲着衙役一瞪眼,“你们封客栈,也没有不让客人拿东西的规矩。”
听了谷雨这话,衙役头头儿转身冲着自己身后的几个手下哈哈大笑,“听他说什么没有,他跟爷讲规矩!”
身后的几个手下闻言也大笑起来。
那衙役头头转回脸来,冲着谷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告诉你,在这望京县里,咱们吴大人就是王法,爷爷我就是规矩!”
不提当年在北境时候,就说这些年来,顾家在尚京城里韬光养晦,但顾瞻可以算是“奉旨纨绔”,除了那些暗箭之外,哪里有人敢在明面上给他们亏吃!
谷雨打从娘胎里出来也没受过这样的气!
他转头看了看顾瞻,却见顾瞻微微一笑,“巧了,我们家爷说过,他这辈子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破规矩。即然这位……爷爷……是规矩,那我们俩也不能给我们爷丢了面子,今儿,咱们就在这儿破破规矩。”
顾瞻这话一出,那外强中干的“爷爷”连忙倒退了几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好大的胆子!”
谷雨得了主子的话,心里自然有了计较,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带着笑意,缓步向衙役们逼了过去,“今儿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从小就是吃熊心豹胆长大的人,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衙役这类玩意儿,谷雨从来就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能,不用说遇上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但凡是横点儿的,这些货们自然而然地就怂了。
一天两文钱的工资,你还能指望这些人拼命么?
就在谷雨步步紧逼,外围防线一退再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个书生打扮的人来。
只听他捏着一副能逼着母鸡打鸣的公鸭嗓,开口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李书吏,”衙役头头瞬间有了精神,指着顾瞻和谷雨说道,“这两人不听劝告,直闯禁区。属下看着他们眼生,说不准也是逃难过来的流民!”
李书吏用眼睛狠狠地夹了衙役头头一眼,瞎话都不会编,你看过穿的这么光鲜整齐的流民么?
“两位,有什么话,咱们到里面说吧。”
顾瞻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大步从衙役间走过,谷雨紧紧地跟了上去。
这位李书吏跟在谷雨后面,越看谷雨越觉得有些眼熟。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对了,这位爷应该是那个刚刚被封了逍遥公的原定安侯世子的下人吧。
应该叫什么谷雨还是什么惊蛰来着,对,就是谷雨!
八月十五的时候,他带着节礼,进尚京各处拜见时,曾经远远地看到过这位爷一眼。对,绝对是他,不会错。
别人没得着信不知道,可是李书吏却是早在几天前就接到了尚京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如今这位进晋的逍遥公府的小公府可是这次赈灾的钦差,若是得罪了他的门下,别说是他,就算是他们大人也不够喝一壶的!
可是如果现在冒冒然地把这位爷的身份给捅出来,只怕……
而且,看来这位谷雨爷对走在前面的那一位十分的恭敬,想来必然是比起他来在逍遥公府更些体面的!
这些成事不足,几事有余的混蛋!
眼看着钦差就要进城,这两位必是那钦差大人派出来打前站的。也不知道这些天,他们都看到听到了多少。怎么就没一个人发现他们进了城呢!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行,一会儿一定得赶紧给大人些暗示,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顾瞻进到福来客栈时,一个背影让顾瞻放缓了脚步。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顾瞻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多日寻而不见的李燕。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周东家。
此时,李燕正背对着门坐在一张桌边,好整以睱地跟那位吴县令对峙着。
只见吴县令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摆的茶壶茶碗被震的“哗啦啦”地乱响,这下实在是没控制好力度,吴县令疼的脸的变形了。
他把手背到身后,对着李燕吼道,“你就说,这人你是交还是不交吧!”
李燕冷笑了一声,“大人究竟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耳朵不管用?我好像打从你们一进来就说过,这人我不会交给你们吧?”
“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本官这就把你捉拿下狱,让你担个私藏朝廷重犯的罪名。”
“我信不信大人便是没什么关系。倒是敢问大人你一句,你信不信今儿你要是敢动这人一根汗毛,我就敢血洗了你望京县衙;若是敢把他带出福来客栈,我就敢把整个望京变成一座死城。大人,您信么?”
“放肆!”吴大人这会也顾不上手疼了,把桌子拍了震天乱响,“反了,真是反了!你竟然还出言恐吓朝廷命官!”
“是不是恐吓,大人自然可以试试。”
李燕说着,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指着一旁站着的周东家,说道,“这一位,是尚京仁德医馆的东家,姓周。既非吴大人口中的朝廷重犯,更不是什么你们先前说的流民。吴大人觉得你今日今时还有力气在这儿跟我趾高气扬地跳脚,真是因为你那一日三顿当饭吃的赈灾药材?若不是我这些兄弟们这些日子,走街窜巷的在各处水源投放防止疫病的药物,望京城里早就瘟疫横行了!”
说着,李燕看了看周东家,“周叔你一片好心,被人家当成了驴下水。没关系,反正咱们这些人防疫的药材都已经用过了,死谁也死不到咱们身上,去牢里歇着也好。”
“你……你……”
吴大人被李燕气的脸都紫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旁的来。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半男半女的年轻人是在危言耸听,可是另一方面,他更怕这人说的是真的。
死人不可怕,但凡有疫症哪有不死人的,可是,如果整个望京成了一座死城的话……
吴大人就算再昏也明白这个结果有多可怕。
就算自己死了,自己的九族也一个也跑不了!
他一肚子的怒气加恐惧生生地把他的脸给憋成了个大圆茄子,这时候,恰巧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李书吏。
吴大人一腔的怒火终于有了个出口。
“刚刚就是这两个人在外面闹事么?带进来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扔进大牢里去!”
李书吏顿时整个人就僵住了。
敢情自己忙活半天,媚眼全都抛给瞎子了!
要是真把这两人扔进牢里去,不用等望京变成死城,他们这一起子人就得先行一步了!
李书吏干咳了一声,隐晦地提醒道,“大人,这两位是从京里来的,只是暂时在这里……”
“我管他哪来的!给我拖出去!”
吴大人现在的愤怒值已经爆了,连李书吏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直接开口吼道。
可是,李燕听清楚了。
虽然还未转身,可是李燕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背后冒起了寒气。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沐神医,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