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后退了两步,看着身子欺上来的言清,眼底划过一丝狼狈,没想到在这一刻,席沐晨死的这一刻,他的身份突然间明朗开来。
张了张口,景泽握紧双手,仔细抛开脑海中童年玩伴席沐晨死去的悲伤,仰起头来呵呵笑了一声,“五殿下糊涂了,景泽是苍兰国师。”
言清冷冷地看着他,对景泽的话半分不信。当初芜妃就是景泽送过来要他送给月夕皇帝,本来是为了帮他能得偿所愿迎娶东佳,现在看来,通体就是个阴谋,而景泽正位于阴谋的中心。言清缓缓回头瞅了瞅呆在当场的纳兰雪,一个素衣素面的女子正注视着满身是血的芜妃,眼中似有巨大的悲伤划过。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的底细,否则……”言清回过头来盯着景泽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和纳兰雪一个都跑不掉。”
景泽哑然失笑,继而目光沉沉。若是言清提早知道了什么,他的坐以待毙就成了囚牢,最后鹿死谁手也分不出高下立判。
“殿下还是考虑如何解决这件事,堂堂东宫太子在后妃宫中暴毙,皇城里这么多名流惨死,可不是您几句话就能说的清的。”景泽冷淡地说道,握紧手中的折扇,再也没有看躺在血泊中的席沐晨一眼,也没有看站在阴谋中央的纳兰雪一眼,转而离开了。
他知道言清和纳兰雪会如何选择,因为芜妃在临死之前就给出了答案。言祯死,这次是必死无疑。而太子言麟的死却有些冤情,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错生在帝王家,成了林皇后的儿子。
纳兰雪望了望老早就站在自己身旁的银措一眼,对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定在自己身上来回瞧着,好像要在自己身上瞧出个洞来。
“你没事吧,雪儿,快说句话。“银措晃了晃纳兰雪的身子关切道,丝毫不在意身旁跪坐着的言祯和满院的尸水。
纳兰雪愣了愣,视线顺着向言清奔过去的东佳郡主一眼,下意识的摇摇头,“我没事。”
言清伸出胳膊来将东佳郡主揽在怀中,用手抚摸对方的鬓发,然而眼神却与不远处的纳兰雪碰撞交叠,这是一个阴谋,来自芜妃,来自景泽,来自纳兰雪,然而他却别无选择。
“来人!”言清厉喝一声,麒麟阁的锦衣卫整装列队,看到这满院的景色不由骇了一跳,然而却极力控制。
“二皇子言祯杀害太子,谋害后妃,致皇城名流死伤大半,压入麒麟阁禁室,等候处置!”言清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将怀中不明所以的东佳护的更紧了一些。
“是!”
锦衣卫齐齐应下,将跪坐在当场的二皇子言祯抄起来,就近关在麒麟阁禁室,等候月夕皇帝命令。
“东佳,以后我不许你和纳兰雪走在一起,你听到没有!”言清低低地说着,声音里带着克制。
东佳蜷缩在对方的怀里,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大变,她用力挣脱,因为生气胸腔上下起伏,“你凭什么命令我,雪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死,东佳也不会划清界限分毫,这次的事件和雪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言祯做的,都是他做的!”
东佳的脸上带着愤恨和失落,她没有想过言清是这样看待纳兰雪,于她而言,纳兰家对她有恩,纳兰雪更是她万死不辞的救命恩人,这样的人连质疑都是罪过,更何况言清竟然要她和纳兰雪撇清关系,这是什么道理?!
言清盯着东佳,脸上的表情变也没变,他走过来死死地拉住东佳的胳膊,继续说道:“我是你丈夫,我说,要你和纳兰雪断绝关系,你听到没有!”
“没有!我说过了,没有!”东佳歇斯底里的说着,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言清,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他们婚后这些日子,言清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现在居然暴怒到这个地步。
“言清,我知道你早就厌弃我了是不是?东佳的命是纳兰雪给的,也是你给的,我答应嫁给你,是为报恩也是私欲,你说你喜欢了我,好啊,我嫁给你,这该够了。可是,你万不该,不该让东佳跟纳兰雪断绝关系。你若是嫌弃我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用这件事情恶心我!”东佳不管不顾地说着,一把将言清的胳膊打开,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纳兰雪叹了一口气,“东佳,五殿下是为了你好,别固执了,太子和芜妃一死,月夕要变天了,纳兰雪是个不祥的人,你犯不上和五殿下置气。”
东佳回过头来眼睛涵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委屈的说不上一句话。
“来人,送五皇子妃回府,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提头来见!”言清过了半晌,扔下一句话,便有锦衣卫过来扶着东佳离开。
东佳一步一回头,最后离着纳兰雪和言清越来越远。云层遮住了月光,慕宸宫漆黑一片。唯有若白和雅窦二人冷眼旁观了这一切,然后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五殿下何必这样对东佳,有什么冲着纳兰雪来就好,林皇后在宫中有众多的耳目,而今太子暴毙,后妃惨死,搭上了这么多名流的命,过不了半刻钟这里就会被层层包围。纳兰雪自问心不在权谋,不知五殿下有什么打算。”纳兰雪站在银措身旁,听着宫中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一暗,内脏揪在一起。她不知道言清如何选择,只怕今时今日的他对景泽和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再不会像当初那般帮她。
言清冷冷一笑,也毫不避讳那些瘫软在地侥幸活着的名流,径自道:“纳兰小姐算盘打的很响,你早知言清如何,何须再问!”
纳兰雪心思一沉,再反应时,慕宸宫已经上上下下围满了人,月夕皇帝也被人请了来,林皇后还穿着一身素衣,看来是听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赶了来。
“参见父皇,母后。”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言清和纳兰雪,银措依次行了礼,然而月夕皇帝眯缝着眼睛在言清的身上打量了半晌,最后视线才定在纳兰雪脸上,仿佛这满院子的死人,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即使那里面有他亲生儿子的血肉。
而林皇后却不如月夕皇帝那般淡定,她惨白的脸上肌肉不停的抖动着,视线在院子里四下瞅着,芜妃血淋林的尸首并没有引起她过度注意,她不停的搜索着,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太子呢?!太子殿下在哪!”
侥幸存活的几个名流全都欲言又止,这可是杀头的话,说出去之后,林皇后少不了要发疯,到时候诛九族只是时间问题。
慕宸宫里死一般的静寂,一时间只有血腥的味道和尸臭在悄悄蔓延。
言清跪在一旁,在这尴尬的氛围里抬起头来,“回禀母后,言清到时太子殿下便化成了尸水,二皇子言祯杀害芜妃,您若是执意要找,恐怕已经找不见太子殿下的尸身了!”
“什么?”林皇后倒退两步,一瞬间红了眼眶,她巡视着慕宸宫,眼睛不住地搜寻,最后终于定在一个地方,当初她赐给太子言麟的玉扳指完好无损的躺在一汪浑黄色的水里,月下闪着微光。
她身子不住地颤抖,然而诡异的是,却开始极力克制,惨白从她的脸上一分一秒的散开,就连通红的眼眶都失了颜色。
她要忍,她要看看到底是谁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月夕皇帝眯着眼睛,身后的李小平同样的眯着眼睛,这件事情很有蹊跷,言祯不会光明正大的要杀太子言麟,而五皇子言清的话也找不见纰漏,麒麟阁中还昏死过去的二皇子言祯很有可能被人暗下手脚,可这几个活着的名流却眼见二皇子狠狠地杀死了芜妃娘娘,这样的纷繁复杂,只等月夕皇帝给个说法。
“芜妃,名如其人,命若草芥的小小妃子,也敢在这宫中搅弄阴云?!”月夕皇帝冷冷一笑,观看着慕宸宫中所有人的面部神色,阴翳一笑,“二皇子言祯和后妃勾结,杀害太子,谋害皇城名流,其罪昭著,其心可诛。后事态暴露,杀死宫妃灭口,罪加一等,今关入天牢,三日后午门斩首!”
话语一出,四下皆惊。
林皇后眼中隐隐有异样的神色,却没多言,月夕皇帝摆明了要扶言清上位,他分明看清楚了芜妃的套路,然而却选择了对方的一石二鸟之法,来将言祯拉下马。真不知道是皇家无情,还是言祯天生不长命。
纳兰雪脸色淡漠,她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却有一种畅快,三日后言祯死,她两世的仇从今往后便清了,这皇宫中的争斗她再也不理会,只是可惜了席沐晨,大好的年纪下惨死,魂魄永远被囚禁在后宫。她以为自己深得月夕皇帝的喜爱,如今看来,连芜妃的名字都是月夕皇帝提早想好的,和草芥一样的妃子。
原以为的月夕皇帝在用药下暴毙,而今看来却是一个局中局,老狐狸借席沐晨的手砍掉了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他光明正大的扶另一个儿子做自己的位。
不知是可叹呢,还是可恨,只知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大体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