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月夕，天色昏昏，几乎没有日光。薄薄的一层雾包裹着行人，包裹着金碧辉煌的月夕皇城。
太子言麟跪在御书房外，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日头微弱，风也很冷。他只穿着回月夕时的那副衣衫，单薄且破旧。还没来得及换身合适的衣裳，便得知林皇后因为虐杀皇子的罪名被打入冷宫。
他顾不得其他，一下马便来了宫中，却不曾想到了冷宫，竟然连门都没进去。无法，他只好回御书房求见陛下，可是月夕皇帝却并不想见他，就连御书房前都被月夕皇帝派了专门的人来堵他。
“太子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此时正在为二皇子和皇后娘娘的事情忧心，这两件事情怎么捋也捋不清楚，您要是再添乱子，怕是于皇后娘娘不利啊。”李小平垂首道。
他看着太子言麟倔强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太子若是有言清殿下一点的识时务，或许月夕皇帝还会对他好些，可是又好酒，又不识抬举，一味的靠着母方，妄图早日登上帝位，这个算盘，未免打的也太响了些。
太子言麟紧紧握着双手，他鼻头有些微红，脸上惨白一片，像是冻得极了，他抬起头来望着李小平，求道：“李公公帮帮忙，言麟今天一定要见到父皇，希望李公公多担待，日后言麟必当重礼谢过。”
李小平看着对方深沉的眼眸，心里暗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林皇后平日里虐杀皇子的事情干的不少，这太子殿下也是早有耳闻，不仅不制止，还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芜妃娘娘受宠后，听说对方一直撺掇林皇后反将一军，难不成他们真以为，这月夕的天下是属于太子言麟，属于林家的？也是太过于天真，太过于猖狂了。跟皇帝作对，自讨苦吃。早几年皇子没了便是没了，可是这几年月夕皇帝年事已高，只图个承欢膝下，却不曾想，一棒子就被林皇后毁了，他岂能不怨？！
李小平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请回吧，奴才帮不了您。”
说完，便再也不理会太子言麟的任何请求，推门进了御书房。月夕皇帝正坐在桌子后，看着手中的折子，一道道折子堆成了小山，他深低着头，小山似的折子已经将他完全挡住。李小平脚步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想要为月夕皇帝奉上一杯茶。
还没等他将茶杯递给月夕皇帝，便听到对方合上折子，同时沉闷的声音从小山深处响起，“太子还在外面？”
李小平将茶杯放在案子上，恭敬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从永顺州回来便跪在外面了，刚才还让奴才通报说若今天陛下不见他，他便一直跪着。看样子，今日是必得替皇后娘娘求了情的。”
月夕皇帝将手上的折子甩在桌子上，他抬起头来，将茶杯转向自己，掀了盖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眼李小平，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都是没用的玩意儿！言祯那东西没事用火麟烟去惹纳兰雪，现在朝中多少人用皇子勾结焦岩国的罪名来构陷他！”
“朕不过是让他去林守备那历练历练，现在林念忠那个老臣全府上下无一生还，还有百姓亲眼见到就是月夕二皇子亲手结果的他！这要让朕怎么判？！太子言麟烧包去永顺州抢功不算，最后好处全被纳兰家得了。他的好母后这次又闯了大祸，害死了朕的皇儿。朕统共才几个孩子，还没等朕百年，难道这些孩子便要朕眼见着一个个被了结了？！”
李小平跪在地上，他听着月夕皇帝发泄完，这才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才好。二皇子言祯勾结焦岩国的证据不实，他不过是偶然得了火麟烟那玩意儿。还有，林守备全府上下都惨死，为何是二皇子在那历练了半年之后才被杀害，这不是漏洞么？还有，怎么会那么巧，二皇子被人参了几本勾结外国之后，才出了林守备的事情？”
李小平顿了顿，见月夕皇帝没什么抵触，接着道：“陛下再想，二皇子言祯平日里其实没做过什么错事，这次被群臣嫌恶不过是二皇子身无长物，且碰到这些错事。林守备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现在皇后娘娘也出了事。陛下若是要保二皇子，还是先转移焦点，把群臣的心思都转到皇后娘娘这里，二皇子不过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等以后查不出什么名目，二皇子是放还是接着问罪，只看陛下。”
月夕皇帝盯着李小平看了许久，心里思忖着对方说的话有没有价值。仔细想了想，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这个老狐狸却只顾哄他不说真话。言祯分明是惹了事，若不是如此，为何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李小平，你惯会揣测朕的心思，你本人倒是真叫人猜不透了。不过，你说的方法，朕觉得不错。言祯是身无长物，所以才会被人诟病，轻而易举地拿下灭掉，也是时候给他定一门亲，朕看纳兰雪那个丫头就很不错。若是此事成了，纳兰家和言祯都会在朕的手心，攥的死死的。”
李小平脸色变了变，却没说一句话，月夕皇帝这是想将太子言麟，二皇子言祯，还有五皇子言清分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在他没升天之前，他要看着这三个人的力量逐渐壮大，然后钳制朝中各位大臣。
纳兰家和言祯势不两立，就算联盟以后必有疏漏。太子言麟品行不断，嗜酒爱色，以后也成不了大器。场面中和被打破以后，只有言清能够统筹全局。月夕皇帝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可就是不知道纳兰雪同意不同意自己成为月夕老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
或许说，还有一个变故，李小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他长得清俊，性格不羁，然而眼神却很孤独。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他心想，然后突然心中大恸。那双眼睛，像及了一个人。像谁，他却再不敢想下去。
有时候，一个人知道的多了，他的身体便会腐坏，再没了当初那种心境明亮的光景。
纳兰雪走在月夕皇城里，红药和小昭跟在身后，东佳郡主因为今日天冷，身子不适，所以只得在家中休息，纳兰雪进皇城，她并没有跟过来。
皇城里的雪还没融化，纳兰雪的鹿皮小靴踩在地上，还是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暖炉递给后面的红药，抬头望着“慕宸宫”三个大字，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纳兰小姐来看您了，此时就候在外面，您要不要她进来？”雅窦关切地问道，她有些惭愧，自己没有将芜妃照顾好，所以问话时，心里总有些难受。
芜妃扬了扬手，很没精神道：“让她们进来吧。”
雅窦应了一声，便去外面请了纳兰雪。
纳兰雪将披风脱了，递给一旁的宫女，还没走进芜妃身旁便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她挥手扇了扇，走近芜妃时，只觉得刺眼。
才半月未见，对方竟比初见时消瘦了一半，女子在软榻上躺着，一张脸惨白如纸，眼神也颇为浑浊暗淡，她眼圈下有两块青黑，嘴唇干裂，见到纳兰雪进来，强打着精神坐起来。
纳兰雪有些惊诧，她道：“慕辰姐姐怎么如今……”
芜妃咳嗽了两声，吩咐雅窦给纳兰雪倒了杯茶，缓了缓才道：“林皇后她给我喝堕胎药，我喝了，如此便是这般样子。”
纳兰雪看了看雅窦，对方眼圈红着低下了头，她原本还以为至少没这么惨，可是见到芜妃时，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娘娘，不过是堕胎而已，以您的体质万不可这么差，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芜妃微微一笑，“还是瞒不过你，你们都出去吧，雅窦你也出去吧。”
说完，宫女们便从纳兰雪身旁离去，纳兰雪看了看红药，也示意对方别跟在身前。红药应了一声，便去屋外等着。
等其他人都走的干净了，芜妃才道：“我当林皇后是个豪杰，没想到胆子却很小，下堕胎药只敢下一成的药效，若是要扳倒她，这些可不够。所以，我自己吃了腐骨草。”
“堕胎药和腐骨草，慕辰姐姐，你以后恐不能再生育了。”纳兰雪盯着对方那双淡漠的眸子，心惊道。
芜妃冷哼一声，“不能生育最好，那老皇帝脏的很，我已经脏了身子，难道还要脏了后半生么？”
纳兰雪叹了一口气，她想问对方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最后只无奈地道一声，“你是席木晨，对吧，星辰国席木初大将军的妹妹。若非如此，纳兰雪再也想不到会有什么死士甘愿赔上自己的下半生，也要来此复仇。”
芜妃细长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恨意，她瞧了纳兰雪一眼，闭上眼睛微微一笑，“还是这个名字好，席木晨。如今，这几年，很久都没人喊过这个名字给我听了。纳兰雪，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