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动，小院中树影斑驳，月光如水撒了一地霜色，祁摄一半的脸淹没在榕树倒映下的巨大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从前，流言开玩笑的说不喜欢，都会被祁摄抓到怀里面狠狠的捏捏脸，反观此时此刻，倒真的有些时过境迁的滋味，酸酸的，像舔完柠檬糖外面包裹着那层糖衣之后，便是酸到令人想哭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这个话题被沉默转移，流言说：“我去关门，咱们回去吧。”
前方的绿灯亮起，祁摄却并没有开车的打算。流言想：幸亏现在这个时间路上的车流量不大，不然真的会被日的我跟你港！
“……绿灯了。”流言看了一眼后视镜，提醒他。
祁摄的手还放在方向盘上，流言飘散着的注意力一时间又被祁摄修长白皙的手指吸引了注意力，不断感叹，这人真的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出让人佩服的地方来！连手都是如此的名品。
祁摄沉默着，她最喜欢的眸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温度，
流言一度怀疑车内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在彼此的沉默中，流言以蒙逼状坐在副驾驶，脑子彻底放飞自我，漫天的胡想着祁摄怎么就突然又不高兴了样子？
“你什么时候去珍珠港？”
“去那儿做什么？”
“实地考察。”
祁摄这么一说，也真是提醒了流言，珍珠港的确要去，那里是金氏命根子，她作为金氏董事长，而且在二期工程即将开工的重要阶段，的确应该飞过去监督。更何况，一期工程竣工的时候，因为遇见太多糟心事，她也没能去看看。
流言想，正好趁着这一回，走走工地。
“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流言扭头看向祁摄，惊讶道：“你和我一起去？”
祁摄漠然的看着她，语气十分笃定：“这个项目，金氏和W一起合作。我不能去吗？”
流言无法否认，如果有祁摄同行，这次的考察一定会顺利很多，而且有祁摄在身边，她不懂的也可以立刻问，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可是，他不会连徐思思也带过来吧，流言扶着脑袋忧郁的想。
“你不乐意？”祁摄语气颇有些质问的味道，流言立刻就怂了。
“行吧。”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能想多了也说不定呢！
到了公寓楼下，流言动作利落的脱下祁摄借给她的外套，下车，站在了路边向祁摄挥手告别。
“祁摄，你……”流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晚安……”
“好。”
隔天，流言向张兴平提出了去珍珠港，张兴平想到了上一次流言去白沙岛解雇弄的伤痕累累的回来，还有现在的珍珠港，恐怕是全海城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张兴平想试着阻止，然而在见到流言一脸认真的时候，又觉得去珍珠港的想法的确不错。两相比较之下，张兴平同意了。
“这次，让雪梨陪大小姐一起过去，要不要帮您再找一个随行人员，会点拳脚功夫的更好？”
“不用，我们又不是去打架的，没事。”流言安慰张兴平，正好看到报表中其他收入的那一栏，指着上面的数字问：“这就是W集团当初拿出来的那一笔钱？”
“是，整整三个亿，后续W集团又追加了一亿五千万，在战略合作协议签署之后，W集团共投入四亿五千万。”
“W集团还真的是财大气粗，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以亿元起跳，流言，你们家老公可真是富得流油！”开完秘书会议的雪梨走进来，听见了张兴平的话，感慨道。
“那时候多亏了祁总肯出手相帮，咱们的金氏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候，后来也是祁总在很多事情上帮忙做出决断，今年资产表上的数字，也才不至于难看。”
张兴平的话很有道理，流言从文件中抬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祁摄还是自己个儿的债主？
那她以后岂不是在防范祁摄提出离婚的同时，还得提防着祁摄找她还钱？
掀桌！！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我先过去准备珍珠港的行程，另一个人挑好了，我再拿过来给你过目。”
“好。”
张兴平恭恭敬敬地退出办公室，等门合上，办公室只剩下埋头看文件的流言和整理资料的雪梨后，雪梨貌似不经意的提出来。
“去年，W集团和南洋科技签订了合作协议。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时候因为这个合作项目，W集团的股票还一路上涨，我们，不对，是小区保安室的唐师傅还因为买了股票而转了一笔呢！”
想到那时候，自己没有什么所谓的责任和错综复杂的感情，每天因为能吃上一碗牛肉面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去过一次南洋，听说南洋科技背景深不可测，万一出事。咱们倒真的就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W集团一动，咱们免不了挥手到前场额，你觉得我们是不是，想办法在W集团和金氏之间补一张防护网？”
流言走到茶桌边帮雪梨倒了杯水，雪梨接过去，一口喝掉，动作豪爽：“我就是太悲观了，唉唉唉！！应该找个人来谈恋爱滋润一下，说不定就会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有一点点好感起来。”
“那我向你推荐？”
雪梨来了兴趣，凑过来问说：“谁啊谁啊？是高富帅吗？我雪梨是一定要嫁给高富帅的哦！”
“又高又帅又富，绝对的，拉出去溜达都特别涨面子的那种！”
“快说是谁！”
流言故意卖了个面子，转过身去不说了。
“别啊！快说！哪儿有你这样！作为一个满分的老板，关心下属的情感生活，帮助解决下属的终身问题，这两样可都是加分项目喂！”
流言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林灿烈！我的同学！”
话音未落呢，雪梨就一下子跳出老远，连连摆手：“不！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刚才雪梨还十分兴致勃勃，突然就像见到了猛兽一样的惊恐，流言不免好奇，问道：“你见过他？还是你认识他？”
脑中灵光一闪，流言狐疑道：“等等！该不会他是你前男友？！”
“前毛线啊！你还是不是上流圈子里面混的人呐？林灿烈结过婚，他老婆去世的时候，他还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这你不知道？”
“什么？！”这个她的确不知道，也许还因为是因为自己失忆，可能是之前知道后来忘记了。
雪梨嫌弃状：“安特的孙小姐，之前还告白来着，结果被拒绝了。我才不去自找麻烦呢！”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该不会在他们身上放了追踪器吧？”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问你，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速度最快？”
“……曹操？”流言嗫嚅着，不确定道：“有句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错！是传闻！传闻速度最快！特别是八卦传闻！你忘记我的专业了吗？虽然用来搜集八卦有点大材小用了，可是有时候，八卦这种东西，一旦你遇上一个重量级的，揣在怀里，还是挺有用的，至少能唬人呢！”
流言明白了，雪梨说的和上次景琉整她，她报复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异曲同工之妙。
“懂了！但是，你也没在现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好啦！不说啦！反正就是一句话，这世界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啊！”雪梨凑过来：“换个高富帅吧？”
“木有了！”流言摊手无奈，她认识的也就林灿烈靠谱，结果靠谱过头了，她能怎么办？！
这时候的流言和雪梨像小女生一样聊着喜欢的东西，也只有在这时候，流言才会感觉稍微放松，而不是被繁重的工作和前所未有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午夜梦回都是金氏被宣布破产的画面。
闲聊过后，两人各归各位开始工作，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流言的办公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雪梨哭丧着脸，一路小跑过来委屈巴巴的往流言身上一扑：“董事长，祁总太欺负人了！我说您不在，我也不知道您去哪儿，他还非说我作为一个秘书不称职，连上司去哪儿了都不清楚！你说我冤不冤枉？！”
当然冤枉了，是流言不想见祁摄，碍于面子她不想说自己去过约城，还亲眼见证了他们两个的婚礼，然而，昨天场面那么尴尬，祁摄都亲自挑明了想要离婚，她最近小心脏有点脆弱，再来一次暴击说不定不等手术的那一点可能失败的几率发生，她就先嗝屁了。
“董事长！您还是去亲自接见一下？好好教育教育祁总！”
她才不去呢，那可是祁摄，从来就只有祁摄教育她的份儿，狮子的毛捋不得。
流言冲进洗手间把自己倒腾了一番，对着镜子笑了笑，觉得太刻意，见到祁摄说些什么比较好呢？上次自己嘀嘀咕咕喋喋不休的说话，祁摄周遭跟建起了金钟罩铁布衫的防护网一样的，油盐不进。
倒显得她在祁摄面前太过卑微。
流言认死理，谁的错谁就要承担责任，祁摄和徐思思的婚礼将她从愧疚中解脱出来，她倒不觉得自己和陆域的那点儿绯闻有什么重要的了。
谁也不比谁无辜。
流言深吸口气，还是扭开了门把手，一入门，就看见了祁摄炬烈且锐利的眸子，像等待猎物的老鹰，不可直视。
“这是下面的人审批后的三家建筑公司的备选，其中萧氏地产不错，给出的价格适中，而且，我和萧总谈过，他在港口建设的一些想法，我觉得挺有趣的。祁总，我打算和萧氏工程合作。”
祁摄随手翻了几页，一边把文件放在明亮的办公桌上，一边端起咖啡。
“所以？”
“金氏和W集团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您又是W集团的boss，所以……”流言在‘所以’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我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祁摄的回答也毫不客气：“不同意。”
“什么？为什么不同意？祁总给个理由。”
祁摄站起身来，看着流言像只小猫一样炸毛的表情，心底痒痒的，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再揽她入怀。
尽管已经发生过无数遍的亲密动作，祁摄想到了别的，手一动，又收了回去，流言完全没注意祁摄微小的动作，她往后一退，去拿办公桌上的另一份蓝色文件。
“我和萧总已经是见过面的，也聊过。这是萧总交过来的居民区建设方案规划，里面特别注重对于环保和绿化，甚至还有人文环境因素对于整个港口发展的影响，我觉得说的蛮好的。这位萧总据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应该会有一些比较新潮和特别的想法出来。”
祁摄没有接，反问：“这一家萧氏地产什么来头，你知道？萧总和盛世建筑王有世之间有没有关系，你清楚？”
“王有世？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流言小声嘟囔：“该不会是私生子吧？哪儿来的这么多私生子啊？那些人就不能管管自己的裤腰带吗？！”
“萧总和王有世的确不是父子关系，不过萧氏地产是盛世建筑的子公司这一点，你调查过了没有？”
“这倒是……真……没有……”
流言一下子就老实了，乖巧极了的站着，像极了被老师逮到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记得之前教过你，对于合作对象，需要进行征信和背景调查，特别是对于珍珠港这种建设周期长而且工程量巨大的项目。”
挨批的流言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我知道，我等会儿就马上吩咐下去。”
“这些事情你忽略了，但是参与这次招标的几个主要负责人，经验比你多，他们也不知道吗？”
祁摄神色一直很淡然，提出来的几个问题却都是命中要害，简简单单就让流言灵台清明。
流言恍然大悟，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处理的。”
四目相对，房间安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