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寥寥,茶几上水雾弥漫,对面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然有了白色,正攥着夹子一个一个地清洗着茶杯。
“早就听说,祁家有个堪称商界奇才的继承人,我早就想亲眼看看了,没想到啊,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才能见到。”
唐建国和祁修远、陆仁赫是同学,只不过不同的院系和专业而已。
但是从祁摄有记忆以来,父亲只字不提从前的那些同窗,而据祁摄自己调查出来的,当初那个女人想要起诉祁修远强奸,唐建国就是证人之一,若不是因为这一次徐家的事情,祁摄还真的不会来见唐建国。
而且,唐建国这个人混迹政坛多年,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接下来更是要好好的应对才行。
“唐先生客气了,我早就应该来看唐先生的,不过您事务繁忙,我想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唐先生,今天的这次会面,还是辗转拜托了好几个人,经了好几道手续,才能在这里见到唐先生一面。真是不容易。”
唐建国很满意祁摄的话,试问谁被人这么捧了一下身份地位,会不高兴呢?
青花瓷茶具也清洗得差不多了,唐建国道:“今天我让人送来的这个雨后银针,很有味道,是今年新出的,你等会儿好好尝尝。不过,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应该都是喜欢喝些咖啡啊,鸡尾酒之类,不喜欢喝茶了吧?”
“喝茶是我们的传统,自然还是喜欢的。其实今天是我约唐先生您见面,按理来说应该是由我来为您泡茶的,没想还让您特地亲自动手,真是惭愧。”
“哈哈哈!没什么,我就喜欢自己动手。以前家里的长辈就教育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后来当了一点儿小官,也谨记着这句话,所以没什么的。”唐建国状似无意道:“还有啊,现在特别讲究这个廉洁奉公,你说,你的身份,祁家的继承人,祁家可是咱们南方六省的税收大户,海城的定海神针,我和你见面,这还让你请,这个时候,多敏感,不好不好。”
唐建国连连摇头,祁摄心中明了,这根本就是在提醒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徐家这个问题上,和自己站在一个阵线了。
祁摄也拿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嘴角扯了扯,道:“唐先生,您这番话说的特别有道理,自古以来,这个官与商,两者之间的关系就特别不好平衡,近了呢,对官的名声不好,远了呢,有怕会伤了这些商的心,尺度如何把握,这还真的是一个难题。唐先生,在这里,我倒是很想听听您有什么高见。正好学习学习。”
“高见倒是没有。拙见,既就有那么一点。”
瓷壶盖里的水咕噜噜的响,还冒着泡,唐建国已经把茶叶放了进去,这时候正在过第一遍水。
“首先啊,咱们应该确认一点,两者的平等关系。以前呢,人们都很像考取功名,一朝金榜题名,那就是鸡犬升天啊,而做生意,那就不同了,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最末尾。当然了,还有三教九流之类,像那些江湖混混呐,就是这一类里面的,因为杀人放火,比之其他更加让人不齿。”
唐建国将第一遍水倒掉,又开始了第二遍过水的步骤。
“后来呢,封建王朝结束了,讲究公平,因为那时候人们穷,大家都穷的时候,谁还管这个是不是官呢?钱呐,物质呐,就成了人们推崇的了,慢慢的,变成了钱比其他的都重要,是不是官也就没那么重了。但是啊,当世道平静下来了,没有战乱没有生命威胁的实收,有些人的钱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又会开始想要地位,想要身份,想要一种认定。骨子里的这种正统,这种想要将权力牢牢握紧在手的认知,还是不少人存在了脑海里了。”
“那么。不平等到微妙的忽略,再到不平等,两者的关系,是一直处在变化中啊。”
说话间,唐建国已经将茶倒进了祁摄的杯子里,用竹托子亲自递到了祁摄面前。
“来,尝尝看,味道如何?”
因为祁爷爷的原因,祁摄从小耳濡目染,对茶说不上精通,却能简单说出那么一二点来,因此,看色泽,闻香气,还有最后浅尝一口后,掩饰不住的赞叹:“好茶!唐先生的茶艺也好,才能煮出如此色泽透亮香气清甜的味道来。”
“哈哈哈!嗯,不错!不错!我要是有儿子啊,能像你的一半,那我就知足了!”
来之前,祁摄早就做好了准备,唐建国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唐可。
祁摄原先一直在怀疑唐建国这次出手,是不是因为他的这个女儿,从他进来,便一直在犹豫要怎么样才能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将话题引到唐建国的这个女儿身上去,现在唐建国这头老狐狸,主动送了机会上来,祁摄岂会放过!
“哈哈,唐先生,您过誉了,我也就懂一点儿皮毛而已,和你这种大家,比不了。不过说到这个,您的女儿有您这么精茶道的父亲,在这方面,肯定比我好多了!”
“哎呀!你是没见过那个小姑娘呀!”说起自己的女儿,唐建国再心思通透,语气也还是软了下来:“我也是晚年得女,娇惯了一些,她呢,年纪小,爱玩爱闹,我扑在工作上也很少管她,她对茶道这方面,那可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茶道要求静心,小姑娘家没有定性也是可以理解。”
“哈哈,你说的不错,小姑娘执拗又不听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除了多多包容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不是吗?”
看来,陆域是通过唐可来搭上唐建国,祁摄心里对陆域的不屑又升上了一个台阶,还真是和他那个不择手段的父亲一样,利用女人。
“小象在长大之前的一段时间之内,需要父母的教导,事情对错是非与否,心中都应该有一杆秤,,进行自我衡量,我想唐先生您,应该很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吧?”
唐建国看了一眼祁摄,眼神认真起来:“祁总年轻,不过听说结婚了,是吗?”
“我比较幸运,去年结的婚。”
“嗯,听说了,金老的孙女儿,金家的唯一继承人,我那时候在国外,就连当地的报纸都报道了你们那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我的女儿还很羡慕。”
“这是我应该给她的尊重。”说起婚礼,祁摄总是免不了冷峻面容缓和了下来:“也是我的私心,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我的人。”
唐建国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悠悠一笑,深有同感道:“人的一生太短暂,能遇见喜欢的人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与她共守一生,祁总真是幸运。我呢,就没有这一份幸运,小可的母亲很早去世,那时候我忙于事业,没时间见她母亲最后一面,甚至连照顾小可长大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多年了,我心里藏着一份愧疚,可想要弥补给她,也已经没有办法,现在,也只能弥补在小可身上。”
祁摄挑眉,唐建国的话,他再清楚不过,潜台词便是这一次的彻查,是唐可的要求,作为补偿,唐建国没有打算妥协。
祁摄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必要已经从唐建国这里突破,这一次来能够知道陆域和唐建国中间因为什么而连成了一条牢固的纽带,那就够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前提条件,那么接下来想要彻底将问题解决,就简单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