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语害怕这样的注视，尤其是经过了昨晚的那件事。
她以为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所以在面对楚雨泽和楚殇的时候，她尽量地让自己表现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在她踏进人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现在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世界和昨天之前的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她害怕这个世界，总觉得自己那样的肮脏的，总觉得别人看向自己的眼光充满了不屑。
她一刻都不想滞留在有人群的地方，如果再多继续一秒，她觉得她马上就要窒息了。
于是，本来是跟着楚雨泽身后的她，忽然加快了脚步，径直向总裁办公室跑去。
楚雨泽望向她脚步匆匆的背影，微抿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紧蹙的眉眼传递出一份担忧。
“不要让她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不要让她逃避人群，即使是逼，也要把她逼到人群里，要逼得她正视自己。”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昨晚范琦的叮嘱。
范琦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其中之一，现在是国内知名的心理专家，昨晚凌晨2点，犹豫再三的他还是拨通了范琦的电话。
对方显然是被吵醒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可依旧声音温和，思路清晰地询问着他此次深夜电话来访的目的。
楚雨泽简单地将方小语今晚的经历和表现向范琦陈述了一番，问他这件事会不会对她造成心理阴影。
范琦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
“有着这样遭遇的女性，一般都会产生自卑心理，如果得不到适当的心理疏导，便会下意识地逃避人群，将自己逐渐地封闭起来，所以很多具有这样经历的女性，往往会在事件发生的几个月后选择自杀。”
楚雨泽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问道：“她需要接受治疗吗？”
“如果还没有十分明显的症状，我建议先不要进行正式的治疗，这样只会变相地加深那件事在她心中的印象。”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从旁鼓励她，让她正视那件事，如果她想要逃避人群，你就逼着她进入人群，千万不要放任她躲在自己营造的壳中。”范琦做出了最专业的建议。
电话那端却沉默了，等到范琦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电话就挂断了，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范琦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在这个时间点把他叫醒，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连个谢谢都不说的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这样一个如此自私的人，今天所做的所有的事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很好奇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能进入到他的心里。
挂完了电话，范琦心中这个如此自私的人却陷入了沉思。
一直到清晨薄弱的光线驱散了一大半的黑暗的时候，他才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而现在，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一步，他不能因为只是看到了她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就心软地把她继续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他要硬气心肠来，他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把她推到人群中，让她学会在人群中生存。
一念及此，他紧随其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只见她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表面上是在看摆在面前的剧本，实际上那双空洞的眼眸中什么都看不到。
“从今天起，你仍旧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去。”
楚雨泽不再看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指快速地翻阅着需要他审批的文件。
“楚总，这个剧本我还没有看完，还有上次我交的那份市场价值分析，还有一部分需要修改，还有……”
方小语慌了，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她现在不能离开的理由。
“这些交给潇潇就行了！”
楚雨泽看都没有看她，便按了秘书室的电话，叫潇潇进来。
“楚总，可是我……我……”
方小语找不出更好的让自己非留不可的借口。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当过最重要最被需要的那个，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想离开这里。
虽然有时实在不想单独面对总是凶巴巴的楚雨泽，可现在对她而言，这里却变成了整个公司里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可是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见他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方小语噌地站了起来，却无意间带到了桌子上的剧本，呼啦啦地撒了一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相信我，以后我会做得更好的。”
她蹲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捡着四散的纸张。
楚雨泽的眼皮抬了起头，又迅速地移向一边，握着笔尖的手紧紧地按压着，大量的墨汁在笔尖停驻，很快就将那一处晕染成一团乌黑。
潇潇一脸讶异地进到了总裁办公室，这还是楚总第一次主动叫她进来。
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一脸惶急地捡东西的方小语，有些忐忑地站到了楚雨泽的面前。
“楚总，你叫我？”
“方小语手里正在进行的工作你来继续！”
“知道了，那她做什么？”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话出了嘴边就后悔了。
姚曼文一再地提醒过她，秘书这项工作要想做得长久，就要努力做到不探听，不追问，不好奇，多做少说，牢牢地管住自己的嘴，另外不要总是幻想着秘书这项职业因为可以和老板近距离朝夕接触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古往今来，先得月的秘书的确是不少，可两情相悦的少，做为人不齿的老板的小三小蜜的居多。
果然，一直埋头翻阅文件的楚雨泽在听到她这句问话时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犹如携带了巨大威力的冲击波，让她的心跟着颤动了几下，眼神迅速地避开他的注视，无措地看向了地面。
“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她从哪里来的就还回到哪里去！”
稍后，他清凉如月色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她暗自出了口气，心里不由得万分疑惑，想不到老板竟然会回答她的问题，可是却再不敢多嘴，点了点头，便向方小语走去。
地上依旧到处都是四散开来的纸张，方小语就蹲在中间，却停止了捡拾的动作，她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明媚，周身却有种如坠冰窟的凉意。
“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潇潇说着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动手麻利地将地上的纸张都捡了起来。
方小语收回目光，慢慢地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楚雨泽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
可是偶尔倔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娇小的背影上，那完全耷拉下来的双肩让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他的脚动了动，最终还是恨着心目送她离开。
潇潇在方小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继续她没有完成的工作。
她从头翻着剧本，到处可见上面方小语手写的标注，有的是读完后自己的感受，有的是觉得需要修改的建议。
其实她的这项工作只要把这个剧本大致浏览一下，做一个大致的市场价值分析就行，她却把它当成了一个很严肃的事情来做，相信这个剧本的作者应该很庆幸能遇到一个认真研读他作品的人。
“你可以出去了！”
楚雨泽冷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感慨，她愣怔了一下，将这些没有收尾的文件拿了起来，准备回去。
“东西放下！”看着她触碰方小语的东西，他的眼底忽然觉得有些刺痛。
“可是刚才……”
潇潇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硬生生地堵在了喉间，她依言将东西放下，带着一脸的茫然只身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曼文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潇潇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请教一下职场前辈。
“什么事？”姚曼文的语调总是一点波澜都不起，透着淡淡的冷漠。
“楚总刚才叫我去说是让我接替方小语的工作，让方小语回到原来的部门工作，可是等到她走了以后，又什么都不让我做就把我赶了出来，你说楚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刚才的场面，自己就有种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屈辱感。
“你刚才没问为什么？”姚曼文终于将视线移向她。
潇潇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想问的，可忍了忍，还是觉得不问更好！”
姚曼文的眼里漫出一丝喜悦，“这就对了！不过既然那时你忍住没有问，为什么现在又要问？”
“你不觉得楚总的行为很奇怪吗？”潇潇压低了声音说道。
“的确是很奇怪！”
姚曼文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潇潇的眼角马上溢出一丝雀跃，因为她终于在姚曼文的眼神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不过只是转瞬便消失得毫无踪影。
“的确是很奇怪，但那都与你我无关，秘书准则第一条，不要擅自好奇老板的私生活，包括老板的情绪。”
潇潇眼中的雀跃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她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嘴上不说，心里却把那长长的秘书准则腹诽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