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看看吗？”方小语诚恳地征求着所有人的同意。
务先生却仿佛石化了般依旧沉默着，视线并不曾从方小语的脸上移开。
楚殇眉头轻皱，上前一步，站在了方小语的前面，彻底阻隔了对方非常失礼的目光。
“务先生！”他冷冷地唤了一声。
“哦，嗯，当然可以！”
务先生这才从刚才的失神中惊醒，有些仓皇地点了点头，将画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楚殇的手中，又忍不住呢喃了一句“真是太像了！”
楚殇忽略掉这个务老头的怪异，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入手的这张画上，心跳得快了，呼吸也跟着急了。
那幅画就好像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在自己的掌心中跳动着，他缓缓地展开，画中人儿的容貌一点一点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鼻，那样的唇，那样熟悉地印刻在自己的眼中，脑海中有一大团一大团犹如迷雾的记忆倏地越过。
那个纤瘦窈窕的身影伴着温柔清浅的笑意骤然清晰，楚殇不由得张了张嘴，正待唤些什么，那团记忆却忽又消失得毫无踪影。
大片大片殷红的鲜血弥漫，心口开始剧烈地绞痛着，眼泪随之无声地滚落，不知道为什么伤，为什么痛，为什么落泪却又无法遏制。
他不由得望向身后的方小语，看到那和画中一模一样的面容，身体里那颗快要痛得停止跳动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了些。
方小语惊异地看着他的泪，刚要出声询问，目光蓦然扫过画中的人，视线瞬间被锁定，那是一种怎样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穿越千年而来的楚殇，和他有着相同容貌的楚雨泽；
生活在现在的拥有一双鬼眼的方小语，和她有着相同容貌的生活在千年前的楚殇的恋人。
他们四人的前世今生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
楚殇来到她的身边到底是意外还是命运使然，那个谜底随着这幅画的问世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魂魄穿越了千年，出现在方小语的身边，虽然遗忘了千年前那段以鲜血告终的爱恋，却还是不可遏制地爱上了千年后和她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子。
只是，这个女子的心却系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即使以这样的方式跨越了千年，他的爱情还是不能以圆满的方式结局，大概这就是他和她生生世世的宿命吧。
楚殇将画卷收起，交还给务老头，转眸，已笑意盈目。
“也许我们谁都无法和命运抗衡，不管是我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你的身边，还是你用那双从未期盼过拥有的鬼眼看得到我的存在，也许都是命中注定。”
“如果这就是我和你的命运，那他呢？他的命中注定又是什么？”
方小语看着他，却又像是看着拥有同一个躯体的那个他。
楚殇脸上的笑僵住，不知该怎么接下她的话。
“哎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那个务老头忽然打断了两人间的尴尬，走到两人面前，兀自讲起了一件颇为久远的事情。
“说起这事还要回到30年前，那一年我去古玩市场淘货，无意间就发现了这幅画作，并拿出了当时所有的积蓄买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那个卖古玩的人忽然又叫住了我，说是我既能慧眼视出这幅画，就是和这幅画有缘，所以又免费赠予了我一面铜镜。”
“还说若是我日后能碰到像我一样对这幅画的人，画就不必相赠，但可代他将这个铜镜赠予。”
“不过说也奇怪，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本就快把这面铜镜给忘却了，谁知今天来这里之前，这面一直被搁置在橱窗里的铜镜忽然从橱窗里跌落了下来。”
“我心里微诧，就随手带在了身上，现在又这么巧地遇见了惜画之人，更巧的是竟然还能遇见和画中人相貌一致的女子。”
“所以这看似巧合的一切也许未必就是巧合，世间的所有事冥冥中都是早已注定！”
务先生言毕，便从怀中拿出一面铜镜，放进了方小语的手里。
那繁复精致又略显怪异的纹路，方小语一眼便认了出了。
这面铜镜和家中的铜镜竟然一模一样，而那面放在家中一度被灰尘覆盖的铜镜，曾经还将楚殇吸入，关闭多日。
而今天又一面铜镜的出现，而且还背负着这么离奇的故事，方小语不知道那所谓早已注定的命运到底要奔向何种走向。
楚殇走近，手像是被蛊惑一样抬起，触到了镜子冰冷的质地，也触到了方小语握着镜子的温柔的手指。
双手相触的瞬间，平凡无奇的铜镜突然爆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亮光。
亮光的中心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吸力在向两人压下，两人的身体被那一股奇异的力量腾空悬起，无力地随着滚滚的气流旋转、旋转……
“慕青……慕青……”耳畔，不时传来一声又一声焦急又轻柔的呼唤。
“是谁在呼唤，又是在呼唤谁？为什么声音距离自己那样的近？可明明那声声呼唤着的名字是慕青而不是方小语！”
眼皮重重地蝶附着，方小语虽然意识已经逐渐恢复清明，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只能依靠耳朵去勉强分辨自己此时的处境。
耳畔的声音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
“大夫，我女儿怎么还没醒？”这是个略苍老的男人的声音，焦急中已经带了薄薄的愠怒。
“小姐的脉象虽然微弱，可是已经逐渐平稳，按常理判断，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一个充满了老学究意味的声音慢悠悠地解释道。
“没什么大碍？既然没什么大碍了为什么还不醒！”带着明显哭腔的女人的声音显得更加的迫切。
“这……”大夫语竭。
“我这就再加几位固本培元的药进去，小姐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弱，这又被水浸肺，恢复的自然就比常人慢一些，夫人莫要着急！”
大夫安慰了几句，然后就传来了笔锋划过纸张的声音和那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方小语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了。
她明明记得，前一刻，她和楚殇还在文物修复所里看那面铜镜，然后就好像被铜镜吸进了里面一样。
而这一刻，响彻在她耳畔的对话，一句一句仿佛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难以置信的讯息。
也许，只在电视上上演的穿越竟然离奇地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穿越了，她穿越后的名字叫做慕青，所有人都在期盼着醒来的慕青。
压迫着自己的黑暗里，一道刺目的闪电破空而来，将浓厚的黑暗利落地劈开。
“女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了！”
“慕青，你自知身子不好，以后像是湖畔那些湿寒之处就尽量避免！”
“小姐既已醒来，便是无碍，再按老夫开的方子，一日煎服三次，身子自可恢复，只是还是要尽量避风，多修养些时日。”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快要把奴婢吓死了！”
“慕青，你怎么了，我是娘啊，慕青！”
身体忽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焦急的呼喊，担忧的眼神，多么久远的感觉，却在穿越了不知多少的岁月里，以别人的身体感受着，方小语的心间便跟着痛了起来。
生活在无神论的科学国度里，她身上就经历着超自然的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楚殇的经历，方小语对于她的这次穿越也就好理解多了。
方小语不知道自己会借用这具身体多久，既然现在她寄居在了这具身体里，她不希望等她离开后，给这具身体带来太大的麻烦，也不想看到这具身体的亲人因为自己而过度神伤。
“娘！”一声略显生硬的应答从方小语的唇中逸出，满屋子的人脸上的神情都随之放松了许多。
“哎！”那女人重重地应了，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点点的温热不断地滴落在方小语的脖颈。
许久，满屋子的人退尽，仅留了一个丫鬟在旁侍候，方小语才能安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
“如果说我穿越了，那么楚殇应该也一起穿越才对，那他现在……”
一念及此，方小语不由得环顾了下四周，却并没有看到楚殇的身影。
“楚殇，你在哪里，这又是哪里呢？”方小语不觉逸出声来。
留守的丫鬟彩儿微微皱眉地望着自家小姐，总觉得小姐落水得救醒来后，不管是眉眼神情，还是言谈举止都和之前大为不同。
此时更是一副莫名的失魂落魄的模样。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她家小姐嘴里呢喃的竟是楚氏名流才子楚殇的名字，而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她敢保证，她家小姐和那个名满大晋的楚殇并无交集。
此时却以这样的表情念叨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莫非也和其他妙龄的小姐一样，思春了？
想到这里，彩儿不由得笑出声来，她自幼便跟在柳慕青身边服侍，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更多时候，两人都不太像主仆，倒更像是姐妹。
“楚大公子当然是在楚府，小姐，你这比其他小姐愚钝得多的脑袋怎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就突然开窍了？”
彩儿狡黠地看着她，唇角间带着明显的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