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还好，这次终于守住了自己的诺言！”方小语的嘴角牵了牵，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彩儿哭天抹泪地扶起了方小语，可用她那瘦弱娇小的身躯怎么也拖不动。
阿忠低语了一句：“小姐，请恕阿忠逾越了！”然后再不迟疑，拦腰把方小语抱起，快速离开。
方小语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却被烛火映得恍若白昼，身旁，柳氏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娘！”方小语虚弱地唤出声来。
柳氏喜极而泣，抬手将不停滚落的眼泪抹了抹。
“娘，对不起，女儿又让您担心了！”方小语歉疚地伸手握上了柳氏的手。
“青儿，你让娘该怎么说你呢？”
柳氏叹了口气，将头扭向了一边，只是暴露在方小语视线中的双肩在不停地颤抖着。
“娘，都是青儿不好，又惹娘担心了，娘，您别哭，您要是生我的气，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哭坏了您的身子！”
方小语费力地支起自己的身子，看着柳氏难过，心里也跟着难过，不觉也带了哭意。
“傻孩子，娘怎么会真得生你的气呢？娘只是怨你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上次因为落水，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今又落水，你要是真得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呢？”
柳氏转身，将方小语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是一个不留神，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般。
“娘，对不起，对不起……”方小语也紧紧地回抱着柳氏，拥抱着世间最温暖的亲情。
“既然没事了就给我跪下！”
一道愤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方小语的视线中接着就映出了柳子墨那张愤怒的脸。
“老爷，青儿的身体还虚弱着，怎么能惊受得了地上的寒气呢？”柳氏劝阻道。
“哼！能偷跑出去不知廉耻地在大街上和男人拉拉扯扯，我看她身体好得很，而且是太好了，才有多余的力气去丢我们柳家的人！”
柳子墨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丢尽了他柳家人的罪魁祸首给焚烧殆尽。
“给我跪下！”柳子墨再次恶狠狠地重复了一句。
“老爷！”柳氏哭着上前跪在了柳子墨的面前，苦苦地哀求。
“慈母多败儿，青儿如此，和你这个当娘的也脱不了干系！”
柳子墨气急，抬脚将跪在自己身畔的柳氏踢开。
“娘！”方小语唤了一声，奋力地拖着虚弱的身体匍匐到柳氏的面前，将柳氏搀扶起来，毫无畏惧地昂首看着柳子墨。
“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和娘没有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迁怒我娘！”
“好！我柳子墨真是养了个有骨气的好女儿，来人，把家法拿上来！”
柳子墨作为家长的威严，被方小语眼中的倔强刺伤，心中的愤怒之火不由得燃得更烈。
“老爷，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教导无方，非要使用家法的话，就让我这个娘来承受吧！”柳氏哭着把方小语拦在自己的怀里。
家法很快被呈了上来，是一个浑身带着倒刺的长鞭，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抱在一起的母女。
“把夫人拉开！”话一落，便有几个丫鬟上前，强行地将柳氏拉到了一边，任她怎样呼喊，怎样哀求，丫鬟们也不敢松手，柳子墨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自始至终，方小语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也没有出声求过一次饶，除了看着柳氏的目光中含着些悲伤，其余时候，眼神也是倔强的。
这一切都让柳子墨找不到一个可以对她从轻发落的借口。
握着长鞭的手轻轻地颤了颤，又迅速捏紧，直捏到骨节发白，“孽女，你知错了没？”
“青儿，快给你爹认个错，青儿！”
柳氏泪眼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大声地叮嘱着。
“爹，我……没错！”方小语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欺骗面前的男人。
“啪！”的一声抽在方小语的身上，鞭子上的倒刺划破方小语淡薄的衣衫，在她苍白的肌肤是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鲜红的血珠子迅速地往外渗着，一会儿便将周边的衣服染上了一抹抹的鲜红。
“青儿！”柳氏哭得撕心裂肺，虽然打在女儿的身上，却比打在她自己的身上还要痛。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方小语痛得倒吸了口凉气，身子随着鞭子的走势猛地向前扑倒。
她咬紧牙关，缓慢地支起身子，却不叫出一声。
“老爷，求求你，别再打了，别再打了！”柳氏不停地向柳子墨哭着求饶。
“啪！”又是一下，方小语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鲜血被鞭子带起，竟然飞溅在了一旁柳氏的脸上，柳氏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老爷，夫人晕过去了！”丫鬟慌忙禀告。
柳子墨这才丢下了鞭子，冷冷地嘱咐了一声：
“把夫人扶回房，找大夫过来看看，还有给我守在房外，从现在开始，小姐不能迈出房门半步！”
“呼……”憋得那口气终于喘了出来，方小语人一放松，就晕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隐约听到耳朵里谁在呼喊着，感觉自己疼得钻心的身体被抬起，意识就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孤身一人，蜷缩在一角，有阴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凉飕飕的，惧意从心底里往上冒。
她只能尽可能地蜷缩着，感受着自己微暖的体温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忽然，不远处亮起了一点亮光，在摇摇晃晃地诱惑着她，她下意识地站起，循着那点亮光走去，可是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她却怎么都无法靠近。
“楚雨泽，是你吗？”她呢喃出声，那点亮光骤然变成一大团光亮，现出了提着那点亮光的人的模样。
“楚雨泽，真的是你！”方小语欣喜地朝他奔去，可眼看就要靠近了，那团亮光又变成了最初的一点，楚雨泽的身影再次淹没在黑暗中。
不管她怎么努力地靠近，那点亮光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闪烁着，她追得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触手不及。
到最后，那点亮光忽然慢慢地变弱，弱到快要消失不见，“不要走、楚雨泽，不要走……”
方小语好像就被困在了这个梦境中，不停地呼喊和追逐着。
“啪！”杯盏摔碎在地上，顿时粉身碎骨。
“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好好的一个人，刚才还那么生龙活虎地和老夫顶嘴，怎么才受了几鞭，就活不成了！”
严肃的面容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悄然溢出，柳子墨袖下的手紧张地攥了起来。
跪在下边的丫鬟双肩紧缩，微微地颤抖着，害怕主子心中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声音都在瑟瑟发抖。
“大夫，大夫说希望……希望尽早……尽早给小姐……准备……”
“住口！”柳子墨怒喝一声，不由得向柳氏那里看了眼。
“此事不准让夫人知道！”
冷冷地抛下一句，径直向柳慕青的闺房行去，只是平素稳健的脚步踉跄了好几下，堪堪稳住，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走去。
方小语脸上毫无血色地躺着，屋子里丫鬟们低低地抽泣着，而大夫坐在床榻之侧，一边把着脉，一边摇着头叹着气，柳子墨心中的不安和烦躁更甚。
听到脚步声，大夫抬了抬眼，将方小语的胳膊放了回去，起身望向柳子墨，一时并未开口。
“大夫需要用到什么药，尽管遣我府上的人去买，不管花多少的钱，我柳府还是出得起的！”柳子墨强装镇定地吩咐道。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怎么没用，只不过是几鞭子而已！哪能就要了她的命！”
柳子墨再也维持不住一贯的冷静，当着大夫的面就吼了起来。
“几鞭子的确不能要了她的命，可是小姐身子本来就弱，又跌落水中，水侵入肺腑，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不仅没有好好调理，还……”
后面的话便化成了一道注视，两人心中已经了然。
柳子墨的身形一晃，巨大的愧疚感紧攥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有关柳家小姐的出格之事，不消半日便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夫也有所耳闻，自然知道柳家小姐那身上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是因何而来，此时倒是有些同情柳子墨，不免出声安慰道：
“柳老爷也莫要太过于自责，小姐这病势虽看似凶险，但也并非没有一点生机，只不过……”
柳子墨的脸色稍霁，大夫此言无非是向他抛出了一个最具诱惑力的鱼饵，他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大夫，还请直言，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再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大夫：“只不过关键是小姐没有求生的意志，所以不管是再好的药也无用。”
“……”两人都沉默了，屋子里只剩下丫鬟吗压抑不住的呜咽。
“楚雨泽、楚雨泽，不要走，等等我……”
床上的人儿虚弱地呼喊着，身子就像是抽搐了般不停地扭动着，双手高高地举起胡乱地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