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墨定了定神，勉强朝他露出一丝笑意，拱手作揖道：“情势危机，所以对楚公子多有冒犯，还望楚公子见谅！”
“看来柳小姐素日里的冒犯还真是有迹可循，要见谅的也不止是今天这件事了！”
楚雨泽却存心没有要给柳子墨台阶下，说话的语气够尖酸刻薄。
柳子墨老脸耷拉了下，袖中的手握得又紧了些，他现在纯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在自己的眼前被男人吃豆腐，自己还要向一个后辈赔礼道歉，他这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怎样都无处安放。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吧？”楚雨泽轻嗤一声，声调微扬地问道。
柳子墨却瞬间如蒙大赦，“阿忠，送楚公子回府！”
阿忠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楚雨泽拂袖而去，只是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执着，其中一个叫嚣着：
“楚殇，再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吧，就一眼，等她退烧了也不迟。”
还有一个声音也在竭撕底里地呼喊着：
“不行，这个女人就是毒，千万不能在她的身边再多停留一秒钟，楚殇，快走，再也不要看见她。”
在柳子墨勉强那样清冷风度的楚雨泽，此时就像是被追赶的落水狗一样，内心狼藉一片。
“楚雨泽！”一声轻微的呢喃将睡梦中的彩儿惊了一跳。
“谢谢老天保佑，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这次你真是吓死彩儿了！”
顾不得被惊醒之时，头部重重地撞在床栏侧的钝痛，彩儿充满感激地一边朝着虚空跪拜，一边欣喜若狂地望着自家小姐欢呼雀跃。
“彩儿……”唇色依旧苍白得如一张薄纸的方小语看着一脸喜色却同样毫无血色的彩儿。
心知彩儿肯定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看向彩儿的眼神充满了内疚，眉峰顿时往中间揪了揪。
“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彩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抬手抚上方小语的额，却在抬手的瞬间，露出了纤细的胳膊上那严重的青紫斑块。
眼泪止不住地从方小语的眼眶中溢出，心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叩问着自己。
“像我这种不祥的人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吧，不管是千年后的未来还是现在。”
“她害了父母害了楚雨泽，同时因为自己的执着还害得来到这个时代的楚雨泽痛苦万分，还有这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彩儿还有柳慕青的父母。”
“像她这样的害人精，为什么还要醒来，如果她就这样永远醒不过来了，是不是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幸福了呢？”
“已经退烧了呀，小姐，你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彩儿这就马上去请大夫来！”
彩儿撒腿就要跑，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了自己身上还没顾得上处理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便有汗水从苍白的脸侧渗了出来。
一双微凉的手拉住了彩儿，方小语轻轻地摇了摇头，挣扎着便要坐起身来。
彩儿顿住脚步，慌忙将方小语扶了起来，又在她的后背放了软软的被褥，方便她舒服地靠着。
“彩儿，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彩儿的鼻端一酸，眼泪也漫了上来，她摇了摇头，一把抹去眼角的泪，嘴角却是向上翘起的。
“彩儿从八岁起就跟在小姐的身边，小姐从来没有把彩儿当下人看过，能遇见一个对彩儿这么好的小姐，是彩儿的福气。”
“所以，别说这点小伤了，就是要彩儿的命，彩儿也心甘情愿。”
彩儿将衣袖拉下，遮住了腕处的伤。
“夫人一直担心着小姐，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小姐醒了，夫人一定高兴坏了，还有……”
彩儿又看了方小语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
“其实老爷虽然待小姐严厉了些，可还是疼小姐的，就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老爷派人去叫了楚家的公子来，楚公子……楚公子……”
彩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下去，最后只得话锋一转，直接跳到了结局。
“才终于把小姐从阎王爷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不过还好，方小语好像并没有发现她此时的一脸尴尬，如果真是刨根问底起来，她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把那一段大胆的亲密行径给说清楚。
“楚雨泽？原来那并不是她自己的臆想，他真得来过，对自己那样冷漠的他，并不是那么容易任人差遣，他肯来，是不是他已经记起自己了？”
方小语的心一紧，一点细碎的喜悦就像是被点燃的烟花一样，瞬间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那他走了吗？”方小语挣扎着就要下床。
“他已经走了！”
“哦！”方小语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一些，重新稳住身子，有些羞涩地看了看彩儿。
“那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要转告给我的话？”
彩儿不忍破坏方小语脸上那明艳的笑容，却又不能说谎话欺骗方小语，所以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方小语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些，不过瞬间又恢复神采。
“彩儿，你准备一下，现在就跟我出去，哦，不行，我自己就可以了，你让大夫也帮你好好看看，回来我检查，如果你的身上的伤口还是维持现状，我就把你赶出府去，再也不要见你！”
“楚家公子！”这四个字就好像是固本培元的一剂良药，让大病初愈的方小语一下子就重获了生机。
“小姐，万一被老爷发现了，你……”彩儿着急忙慌地试图阻止。
“爹还不知道我醒了吧，我去去就回，不会被爹发现的，放心！”
“可是，可是……”
“彩儿，我有话一定要向他问清楚，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小姐，其实仔细想想，楚家公子也没什么好的，他那么傲慢，那么不近人情，对人还那么凶……”
一系列的诋毁却根本没有影响到方小语此时的激愤心情，她摇了摇头，拍了拍彩儿的肩。
“那只是你看到的他，我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他，他也会温柔体贴，也会轻言细语，也会……”
“可是……”彩儿打断了方小语的话，嘴张了张却又闭上，一双秀眉皱得更紧了。
她不希望自家小姐越陷越深，更不想看她又一次因为那个男人受伤，可是那么残忍的话她却难以启齿。
终于看出了彩儿的异样，方小语的心里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而且是关于他的！”方小语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迎上方小语那忐忑的眼神，彩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一次消退了。
“如果你实在很难说出口也没关系，我自己去问他，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亲口说一声谢谢不是吗？”
方小语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了下来，眉宇间的雀跃也瞬间褪去，她好像已经明白了彩儿如此阻止自己的原因。
可是没有亲眼见到他，没有亲耳听到他的话，她心中的那点小小的希望又怎么能完全褪尽呢？
眼看方小语就要步出门外，彩儿一急便说出了口：
“他是阿忠强行掳来的，而且他之所以愿意停留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姐总是叫他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小姐，既然他对你无意，你又何必纠缠呢，也许那口中的那个楚雨泽是另有其人，他只不过是和他长得相似而已。”
“纠缠？是啊，不管是现在还是遥远的未来，好像都是我在纠缠着他呢，是我太自私了吗？”
“也许他只是这个时代的楚殇，根本就不是我的那个他。可是彩儿，我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代里，始终是我独自一人。”
“小姐，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的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你永远不会是独自一人！”
彩儿小心翼翼地拉住方小语冰凉的手，希望以自己星火般的温暖去暖热她那颗冰凉的心。
可是面前的方小语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茫然地看向被红墙碧瓦围起来的天空，好像看到了她看不到的东西。
方小语身上的伤慢慢地结了伽，心上的伤却越来越重了，她变得更加的沉默，经常面无表情地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长廊，一坐就是一整天。
柳氏看着自己女儿这个样子，却无力改变，所以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抹泪，而柳子墨也是怒其不争，气得直摇头。
但女儿的身体刚恢复，也不敢强说。
倒是彩儿，想方设法地给自家小姐找些好玩的，好吃的，想要哄小姐开心，换来的却是勉强的嘴角一牵，于是，整日里没心没肺的彩儿也变得唉声叹气，长吁短叹起来。
阴霾笼罩的日子里，柳子墨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一日，方小语依旧坐在那里发呆，彩儿却兴高采烈地跑得气喘吁吁，一脸神秘地趴到了方小语的耳边。
“你说的是真的？”
方小语豁然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彩儿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