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黑,春天温和的风迎面吹在脸上,散去几丝酒气,倒让人有了几分清明。
季康德等人也都熏熏然,纷纷客套着各自离开。
服务员已经帮忙叫了代驾,对方礼貌的问他:“先生,您要去哪儿?”
白浩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些头疼般微微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按在太阳穴,无意识的报了一个地址。
代驾应了一声,将车开了出去。
“该怎么办呢……”
他无声的喃喃,一向精于算计的大脑此时却有些不那么好使。
顾言仕知道了一切,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木叶。
尽管木叶什么都不知道,但令人头疼的是,她相信顾言仕,那么顾言仕说什么她自然就会信什么。
她一定会开始害怕他,讨厌他,从此以后在她心里,他就再也不是那个他最初让她认识到的人了。
“该怎么办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白浩闭着眼睛,今晚的酒喝得有些多,他需要仔细的想一想,想一想该怎么做才能挽回眼前这个糟糕的处境——
“先生,我们到了,需要我帮您把车停进车库吗?”
代价礼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白浩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点点头:“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他从钱夹中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代驾,后者道了谢就下了车离开。
白浩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推开车门走下来,待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时,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熟悉的小别墅,正是木叶住的地方。
他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自己当时正在想着事情,所以下意识的报出了木叶的住址。
真是一个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失误,却也因为这个失误,让他又有些清醒了过来:“明明说过,她绝对不会是我的小哑巴……我又有什么必要,非要让自己的形象在她的心里有多么干净?”
白浩摇了摇头,四下张望着看看代驾有没有走远,却发现这个代驾的腿脚有些利索,这么会儿时间就走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他只能自己绕到驾驶室,准备将车驶离这个地方,却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不远处别墅的院子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
木叶裹着一件米白色的线衫,带着一脸疑惑探出头,不期与白浩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怔。
“白……白先生?”木叶先开了口,“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浩的声音依旧温沉如常,笑了一笑:“走错了路。”
木叶懵了一懵:“啊?”
“太晚了,早点休息。”
白浩礼貌的颔首,握在车门上的手指微微用力,身后传来木叶的声音:“白先生如果还不太想睡的话,不如一起走一走?”
动作僵住,半晌,白浩松开握着的车门把手:“好。”
别墅区附近的绿化环境很好,又因为临近郊区,别墅区外面有一片天然的紫藤萝花林,正好是繁花怒放的时节,大片大片开满淡紫色花串的枝干盘虬卧龙,高高的在人的头顶上撑起疏落有致的花网。
空气中浮动着似有若无的花香,月晖下不时零落的飘下几朵浅紫色。
木叶将一朵落在头发上的紫藤萝花拂下来,目光落在身侧的白浩身上:“白先生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顾言仕应该已经都跟你说过了。”白浩淡淡的说,“一切就像他说的那样,你其实没什么必要再来跟我确认。”
木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是白先生,问题就在于,顾言仕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白浩的脚步顿住,他偏头看向木叶,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木叶也停下来:“我只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事情,其他的,你们不告诉我,我也无从得知,但是那天孙瑶看到你就跳了楼,之后顾言仕打了你一拳,我猜这一切的一切应该是和白先生有关系,我想知道白先生究竟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问顾言仕?”
“他知道我和白先生是好朋友,不会告诉我的。”木叶的语气很平静。
白浩没有说话。
印象中,木叶在他面前有过窘迫的表情,有过开心的表情,有过害羞的表情,有过失落的表情,也有过狡黠的表情……
可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似乎是天真烂漫的真性情,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平静的让他不安。
“你猜到了多少呢?”白浩缓缓地开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木叶看定他:“你利用了顾言仕,从始至终你都不是在帮助他,而是为了毁了他,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向季董事长表忠心。”
不是疑问句,很冷静的一句话,她用了肯定句。
白浩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
“那么鼎聚呢?”木叶问,“为什么要把鼎聚也逼得走投无路?”
“因为季康德和孙老爷子很多年前有过过节,让鼎聚消失,是最快也是最直接可以获得季康德欢心的做法。”
郊区夜晚的春风有些料峭,吹在木叶身上时,让她觉得有些冷似的,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线衫。
白浩的手脚被晚风吹得薄凉,藤萝花簌簌落了一地淡紫色,他注意到她这个细小的动作,唇角无声的勾起一道苦涩的弧度。
木叶垂下睫毛:“白浩,或许那时候我就不该假装听不懂你的言外之意,不过眼下好像也没什么来不及……”
白浩静静地等着她下一句话。
她说:“从前我那么不懂事,总是在你面前晃悠,一定让你觉得很困扰,以后……都不会了。”
她说,以后,都不会了。
白浩保持着一直以来那副三分亲和七分疏离的模样,点了点头,说:“好。”
他说,好。
月已西斜,幽幽的华光镀在紫藤花上,泛起点点滴滴微弱的光,像是无数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挂满了枝头树梢,风一吹,就落地,散在地上无数的落英之中,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
顾言仕从顾氏集团辞职了,暂时不打算找工作,每天闲着没事儿找小舅舅木如声插科打诨,或者和肖睿互相欺负欺负,日子过得倒是二十八年来难得的滋润。
白浩在月初例会上,有意识无意识的一些意见,都表明他站在了季康德的队伍之中,让那些还不怎么服气季康德的董事们陷入了一阵不安惶恐中。
而白浩不负众望的在季康德的授意下,开始对那些董事们下手,手段不显山露水,却雷厉风行的人人自危。
季康德用白浩用得顺手又满意,赫然已将他视作左膀右臂。
也因为有了这么个好臂膀,他闲暇下来,想起自己那个最终输给自己的儿子顾言仕时,便顺带想起了木叶。
“李秘书,之前让你查的那个叫木叶的女孩子,我倒是差点儿忘记了,查的如何了?”
季康德翻了翻报纸,难得的周末清晨,最近他神清气爽,连早餐都多吃了几口。
李秘书连忙回道:“英国那边的私人侦探所已经把木小姐的调查资料都寄了过来,我帮您放在文件柜里面了,之前因为事情太多,董事长您肯定是忘记去查看了。”
“嗯,确实,一连串的破事儿挤在了一起,我忙得都没有时间陪陪文静了,不过好在。”他轻松的笑了一声,“好在以后都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那是自然,还是董事长您有眼光,当初把白浩这么个人才弄进了集团,他倒是也成器,没让董事长您失望。”
李秘书笑着说,然后走进季康德的书房,将文件柜里木叶的资料取了出来,递给季康德:“这份是木小姐小时候还在中国的时候,这份是去了英国之后的,都还没拆封呢!”
季康德放下手里的报纸,接过李秘书递过来的资料袋,然后撕开封口,笑着说:“我倒还真好奇这小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纪轻轻就这么能干,如果像白浩一样是个可造之材,我倒是有意也重用重用她——”
话音陡然顿住,季康德缓缓地坐直了身体,飞快的翻阅着手里的资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阴鸷。
李秘书心里“咯噔”了一下:“董事长,怎么了?”
“李秘书……”季康德合上了手里的资料,忽然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又有麻烦了。”
李秘书愣了一下,接过季康德手里的资料,翻阅了两张,目光陡然睁大,猛地看向季康德。
他的脸上全然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木叶……她,她是……她就是当年车祸爆炸现场那个幸存的小女孩!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片死寂。
季康德的眸底泛起一丝冷意:“有点儿意思,这么多年了,她在英国过得好好的,却忽然回来了,还成了顾言仕的女朋友,现在更是进了顾氏集团……李秘书,你说那些威胁信……或许是不是她寄过来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李秘书下意识的和季康德对视一眼,季康德缓缓的开口:“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一直盯着言仕的那个小记者安贪还,或许该给他找个别的活了……”
李秘书肃然的点了点头:“董事长放心,我也会让苏律师盯紧警方那边,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变故。”
“这一次之后,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再敢用这件事情来惹我不愉快。”
季康德抽出李秘书手里的资料,“啪”一声丢在了茶几上,目光森然:“找死。”
李秘书噤声不语,只是看向茶几上资料的目光,也和季康德一样,变得森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