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夹杂着细碎的雪珠子不断敲打在伞面上,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木如声接到木叶的电话时,人还在郊区一个偏僻的老街区,他正在仔细的核对手机上的地址,跟旁边的邻居确认:“这位杨艳霞杨院长,真的已经去世了?”
“先生,这事儿有什么好骗你的?”邻居半个身子都藏在门内,搓着手,拍着大腿抱怨,“就几个月前,杨老院长出去散步,脚一滑掉进河里,就这么淹死了,整条街都知道的事情,可惜了啊,这老人家身子骨好着呢!”
木如声皱起了眉头,他回国之后,辗转很久,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当年孤儿院这位杨老院长现如今的住址,却没想到,人家已经去世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悲伤的是又一位故人的离开,喜悦的是这位故人的离开,让那件事可以被掩埋的更深,深到谁也不能再找到木叶……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木如声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到木叶的号码欢快的跳动着。
他稳了稳心神,接通电话:“小叶子,怎么了?”
木叶在那边问:“小舅舅,你跑哪儿去了?你太久都没有回国,不要到处乱跑,丢了倒是没什么,可万一你乱窜乱跑,一不小心犯了人家什么忌讳,被抓紧警察局,我还得和小睿睿去保释你,多麻烦呀?”
木如声笑骂一句:“没良心的两个小兔崽子,行了行了,舅舅现在就回来,让小睿睿做点好菜。”
“您老人家可悠着点儿吧,也不看看外面什么天气,正好您一直想见的顾言仕也来了,我们来接你吧?”
“你说……谁?”木如声脸上的笑意僵住。
木叶有些不好意思:“就,就顾言仕啊!您别又老不正经的,您在哪儿?”
“顾言仕……顾氏集团的,顾言仕吗?”
木如声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用了,天气不太好,路也不太好走,我自己打车回来,你就不要冒险了,毕竟你开车的技术也不是特别好。”
“小舅舅——”
“好了好了,小舅舅不逗你了,这就打车回来了,真不用来接我了。”
“那好吧,你让司机开慢点,路滑。”木叶不放心的嘱咐。
木如声笑了:“好,都听我家外甥女的。”
挂断电话,木如声脸上的笑意也仿佛被这寒冬的冰冷凝结了一般,他微微扬起手中的伞,簌簌的雨夹雪扑打在脸上,竟是透骨的薄凉。
“哎……”
他无声的叹息,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举着黑色雨伞,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拦住了脚步。
雨水不断的在黑色的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珠子,男人将伞微微抬起,露出伞下真容,年近五十的脸上,一双眼睛却隼鹰一般锐利精神,他仔细打量一番木如声,开口:“先生,您贵姓?您和杨艳萍杨院长,又是什么关系?”
木如声愣了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免贵姓木,先生又是谁,为什么要问我和杨老院长的关系?”
“我姓秦,是一名刑警。”秦警将证件出示了一下给木如声看,目光依旧审视般锐利,“因为一些事情需要见一见杨老院长,却得知她已经去世了的消息,出于职业习惯,本能的想问一问同样找她老人家的叶先生。”
木如声看到秦警的证件之后,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他生硬的说:“我与杨老院长年轻的时候是朋友,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本想来见见老人家,却没想到她老人家已经去世了——秦警察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我跟杨老院长也是朋友。”秦警没有放过木如声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木先生,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最近才回本市的吗?”
木如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当然,之前我一直在国外居住,最近才回国,秦先生要是不信,可以查我的护照。”
“不至于不至于,你又不是犯了什么事儿,我查你的护照干什么?”秦警笑哈哈的,“我刚刚听你跟人打电话,提到顾言仕那小子,你跟顾家又是什么关系?”
“我跟顾家不熟,只是我的外甥女和顾言仕这孩子在交往,今天来我家,第一次见面。”木如声平静的说。
秦警挑了挑眉毛:“顾家的小王八羔子居然肯恋爱了……”
他笑得更加灿烂了:“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徒弟陈一舟跟顾言仕是好朋友,既然我们这么有关系,我刚刚听你说要打车回去,这地儿想打车可有点儿难,我顺路捎你一截吧,你去哪儿?”
木如声还想拒绝这个自来熟的警察,可秦警已经勾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就带着往警车走去。
木如声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去了。
于是当警车停在院门外,木叶看着自家小舅舅从警车上下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舅舅!”她和肖睿一起跑了出来。
肖睿痛心疾首:“我说什么来着,小舅舅果然惹事儿了,这都被警察找上门来了!”
木如声:“我——”
木叶打断他,比肖睿还要恨铁不成钢:“小舅舅,我都说了要来接你,你不肯,你看,果然就惹事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被警察找上门?”
木如声:“……小舅舅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不靠谱?”
姐弟两一起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秦警后下的车,笑眯眯的撑着伞看热闹,顾言仕也尾随着出来,礼貌的向木如声问好:“小舅舅,我是顾言仕,您回来了?”
木如声愣了一下,看着顾言仕:“啊……言仕啊……”
“啧,顾家的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礼貌了?你家那个老头子送你去改造过了?”
打从顾氏集团前任董事长顾悦去世之后,顾言仕闲着没事儿就来警察局,闲着没事儿就去老苏的事务所,搞得两个地方每一天安生过,眼下好不容易捏到顾言仕的软肋,秦警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出一口恶气,就对不起他,还有他徒弟陈一舟,还有他老兄弟苏律师,被这小王八羔子折腾的苦!
顾言仕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一年嫌弃的看向警车,果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了人——秦警。
“秦警,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顾言仕皮笑肉不笑的咧开嘴,当着木叶家长辈的面,他不能给小舅舅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他看到秦警就想到苏律师,想到苏律师,就想到那个老家伙是怎么帮助季康德将顾悦的死亡归结为意外的。
秦警笑了:“半路上认了个亲戚,送亲戚回来时,这不,又遇到个熟人,你说巧不巧?”
顾言仕额角的青筋跳的更加欢快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来:“巧,巧是巧,可秦警您这么忙,既然亲戚已经送回来了,您赶紧忙去吧,就不留你了。”
秦警一向不拘小节且脸皮不薄,闻言不乐意了,问木如声:“木先生,这么冷的天,我把你送回来,正好又到饭点了,在你家吃个饭,不介意吧?”
木如声连忙说:“秦警您不说,我也正要问呢,大家都进来吧,别站在外面,还在下雨呢。”
肖睿和木叶连忙把门推开,让大家都进去坐。
木叶看见顾言仕黑着一张脸给陈一舟发信息,忍不住凑上来看,发现顾大少正怨愤的找陈一舟发恼骚——你师傅疯了,居然跑到木叶家来砸场子,要是我跟木叶家长辈的第一次见面搞砸了,我就撮合你和季小完谈恋爱!
那边陈一舟发过来一个惊悚的表情,然后飞快的回复——十分钟就到!
木叶笑得前仰后合:“不过说真的,你们家季大小姐走哪儿都喜欢带着陈一舟,没准两个人真的就在一起了。”
顾言仕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傻丫头,呆子,陈一舟那个类型的根本就不是季小完的菜,她拿我家陈一舟当保镖使唤呢,撮合个鬼,能让她不迷恋白浩就不错了。”
木叶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起他敲她的手指,作势咬了一口:“你才傻子,呆子,看你今天遇到克星,在我小舅舅面前丢了脸,以后还好不好意思来见我。”
顾言仕愤愤不平:“要是我今天在小舅舅面前丢了脸,我一定不会放过姓秦的老家伙,我不惹他,他还来惹我,这事儿没完!”
木叶捂着嘴巴,险些笑岔了气。